会客厅里的空气，因为夏青禾那句轻描淡写的天使轮投资，一下就稀薄了。
潘律的呼吸都停了半秒。
天使……轮？
这几个字啥意思他不懂，但他能清楚感觉到里面那股劲儿，那股把天下当棋盘，把皇权当本钱的绝对自信跟掌控力。
这位领主大人，她从没把皇帝当成需要仰望或者推翻的存在。
在她眼里，那不过是个……能利用的，老旧的资源包。
苏玉娘更是被震得半天说不出话。她那双看透人心的眸子里，第一次没了底。她自豪的商业嗅觉跟政治手腕，在夏青禾这套没听过的玩法跟前，简直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夏……夏领主，”她艰难的开口，“那，这批物资，您打算怎么收？”
“皇帝的羽林军亲自护送，这可不是普通商队。这里头的分寸，稍微不小心，就要再生事端。”
苏玉娘提醒的没错。
这支队伍，说是犒赏，其实就是试探。
皇帝想看看，你夏青禾是会恭恭敬敬跪下接旨，还是会嚣张跋扈直接抢夺。
前者，说明你还认他的法统，他丢了面子，里子还在。
后者，正好让他抓住把柄，跟全天下说你不臣之心。
怎么接，是个大学问。
夏青禾笑了。
“为什么要我们去接？”
她反问。
“我的投资人给我送钱，难道还要我亲自跑到半路去迎接吗？”
“潘长史。”
“下官在。”
“传我的命令。磐石城一切照旧，该修路的修路，该炼钢的炼钢。”
“另外，通知夏云峥，让他派一队骑兵，去黑石山脉的入口‘迎接’一下。告诉羽林军的统领，北境路不好走，让他们自己把东西送上门。我们很忙，没空伺候。”
疯了。
苏玉娘觉得夏青禾肯定是疯了。
这也太傲慢了！！
潘律眼里却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
他懂了。
领主大人这根本不是傲慢，是帝王心术！
她就是要用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去彻底砸烂皇帝最后的尊严，去跟全天下宣告——
时代，变了。
从今天起，北境，才是定规矩的那个！
“遵命！”潘律躬身领命，声音因为激动都有些抖。
……
接下来的十天，磐石城陷入了一股奇异的亢奋。
几十个巨大高炉昼夜不停喷着烈焰，震的人耳朵疼的蒸汽锻锤声，二十四小时没停过。
成千上万的工人，用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到磐石城的建设里。
因为所有人都听说了。
千里外的皇帝老儿，被咱们领主大人吓破了胆，要亲自派人，送来堆成山的金山银山，来换领主大人的宽恕！
这个消息，比什么战前动员都管用。
它让每个磐石城的居民，都挺直了腰杆。
原来，我们不光有饭吃有房住，我们还这么牛？连皇帝都怕我们？
一种叫自豪感的东西，在每个人心里疯长。
第十天的清晨。
磐石城最高的钟楼上，嘹亮的号角声划破天际。
来了！
夏青禾站在政务厅顶层，巨大的玻璃窗前，举着个单筒望远镜，望向地平线尽头。
一条黑色的长龙，正缓缓的出现在雪原上。
数不清的马车，盖着厚厚的油布，在几百名身穿黑色重甲气势森严的骑兵护卫下，艰难的朝磐石城开过来。
他们就是大夏最精锐的羽林军。
然而，这支曾经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铁军，此刻却狼狈得很。
他们不得不自己清理道路，把死沉的马车一辆辆推过崎岖的山路。夏云峥派出的那队“向导”骑兵，就那么远远站着，跟一群监工似的，冷眼旁观。
羽林军的统领，是个叫“萧远山”的中年将领。
当他终于看见那座立在天地间的钢铁巨城时，他脸上的神情，跟当初的李玄策一个样。
震撼，茫然，还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无力感。
这就是……那个让陛下都不得不低头的北境吗？
这哪是蛮荒之地？
这分明是一头趴在冰原上，随时准备吞掉天下的钢铁巨兽！
他总算明白，皇帝为什么会服软。
在这种存在面前，任何抵抗，都像个笑话。
运输队在城外一里处停下。
潘律跟夏云峥，不紧不慢的带着一队文官卫兵，出城相迎。
没有仪仗，没有跪拜。
潘律只是对着萧远山拱了拱手，语气平淡的像是街上遇见了邻居。
“萧将军一路辛苦。东西送到就行，清单给我，你们可以回去了。”
萧远山嘴唇动了动，那句准备了一路的“圣旨在此，还不跪下接旨”，被他死死的咽了回去。
他看着潘律身后，那些穿着统一制服眼神锐利的士兵。
看着远处城墙上，那若隐若现，闪着金属冷光的炮口。
他一点不怀疑，只要自己敢拿出那份象征皇权的圣旨，下一秒，自己跟手下的羽林军，就会变成一堆冒烟的碎肉。
他默默从怀里取出清单，递了过去。
那份本该由夏青禾跪接的圣旨，被他塞进袖子最里头，像块烙铁，烫的他生疼。
清点，交接。
整个过程，安静又高效。
当一箱箱沉重的银锭跟一匹匹华美的丝绸，被磐石城的工人们用巨大吊车，就跟搬普通货物一样，从马车上吊起运进城里时。
城墙上，城门口，无数正在干活的磐石城居民，都停了手里的活计。
他们亲眼看见了。
看见了那传说中的金山银山。
看见了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天子亲军，像一群斗败的公鸡，灰溜溜的站在一旁。
一个叫老石的工匠头，看着眼前这一幕，激动得浑身直抖。
他扔下手里的锤子，猛的跪在地上，朝着城内政务厅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神女万岁！”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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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跪，像个信号。
下一秒，成千上万的民众，无论是在城墙上还是在工坊里，无论是在田间还是在矿山，都自发的跪了下来。
“神女万岁！”
“神女万岁！！”
“神女万岁！！！”
那山呼海啸一样的声音，汇成一股看得见的声浪，冲天而起，震得天都变了色。
萧远山和他的羽林军，被这股狂热的声浪吓得脸都白了，一个劲儿往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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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终于明白，皇帝输在哪了。
他输掉的，是民心。
是天命！
政务厅内，夏青禾放下望远镜。
她听着窗外震耳的呼喊，内心没什么波澜。
个人崇拜，是早期团结人心的必要手段。但长远看，是毒药。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潘律快步走进来，他的脸因为极度的兴奋泛起一阵潮红。
他走到夏青禾面前，郑重的，单膝跪下。
“领主大人！”
“天命已至，民心所向！”
“皇帝的犒赏，不是犒赏，是为您加冕的礼炮！”
“请您，顺应天意，登临王位！”
“请您，加冕为——北境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