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仲的扇柄第四下点在掌心,凤昭月指尖还压着桌沿的血痕,呼吸一滞。
她眼前发黑,天机眸像被烧红的铁烙过,视野里全是乱窜的流光。火纹在掌心突突跳,疼得她想蜷手指,但她没动。她知道现在不能倒,也不能退。
裴仲朝她走来,手里酒杯微微倾斜。
她立刻明白他要做什么。
她闭眼三息,用掌心血的痛意强行拉回神志。再睁眼时,天机眸收束到最弱,只盯着那杯酒的轨迹。她不动声色退了半步,脚尖却故意绊上裙角,身子一晃,像是站不稳。
这一下,看起来真像个被吓住的新嫁娘。
裴仲嘴角微扬,脚步未停。他走到她面前,忽然“哎呀”一声,手腕一抖——
整杯酒直冲她胸前泼来!
酒液还在空中,一道玄影已横插进来。
谢陵舟起身的动作快得没人看清,下一瞬,他已站在她身前,左臂一展,将她整个挡在身后。
酒水全泼在他右肩。
锦袍湿透,自肘部裂开一道旧缝,露出底下狰狞疤痕——从手臂一直延伸到肩胛,皮肉翻卷,边缘泛着青黑,像是被什么毒物撕咬过。
殿内瞬间死寂。
凤昭月贴在他背脊后,鼻尖全是冷松混着药香的气息。她仰头,正见他侧脸绷紧,眉间凝着一层霜色,是寒毒发作的征兆。可他右手已经按上苍雪剑柄,目光如刀,直刺裴仲。
“首辅。”谢陵舟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敬酒不成,便要泼人?”
裴仲脸色不变,抬手扶了扶折扇:“皇叔误会了。方才脚下打滑,实非有意。”
“哦?”谢陵舟冷笑,“那你再滑一次试试?”
他一步未退,手臂仍牢牢护着她。凤昭月能感觉到他后腰肌肉紧绷,体温透过衣料传来一丝凉意。她抬手,轻轻扶住他后腰,掌心火纹无意识亮起一点微光。
暖流渗入他体内。
谢陵舟身体猛地一震,却没有躲开,反而更往她这边压了压,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她趁机催动天机眸,只看了他一眼。
他周身原本缠绕的黑雾,此刻竟裂开一道缝隙,有金光从中透出——那是命格逆转的征兆。而这一切,是因为他刚才那一挡。
不是权谋,不是算计,纯粹是因为“护她”。
她心跳漏了一拍。
不是因为预知,而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这人是真的愿意为她出头。
裴仲站在原地,脸上笑意未散,手中折扇却已被捏出细裂。他慢慢合上扇子,轻声道:“王妃体弱,还是早些回府歇息为好。”
“不必劳烦首辅操心。”谢陵舟打断,“我这位王妃,自有我照看。”
他说完,转身低头看她。
四目相对。
她还扶着他后腰,掌心火纹未熄。他眼神深得看不见底,却没推开她。
她迅速收回手,低头掩袖,把带血的手藏进宽袖里。
“多谢王爷。”她轻声说。
谢陵舟没应,只转身面对裴仲,声音沉冷:“今日宫宴,本王奉旨而来。若首辅无事,便请归座。”
裴仲盯着他看了两息,忽而一笑:“皇叔护短至此,倒是让老臣开了眼界。”
“护短?”谢陵舟淡淡道,“她是我谢陵舟明媒正娶的妻子。谁敢动她,就是与我为敌。”
这话落下,满殿文武皆屏息。
连皇帝都愣住了。
裴仲笑容僵了瞬,随即拱手:“皇叔言重了。”
他退后一步,缓缓归座。
乐声重新响起,像是要冲淡方才的紧张。宫灯一盏盏亮起,映得大殿通明。
凤昭月站在谢陵舟身侧,没再说话。她低垂眼睫,掌心火纹余温未散,心跳也没平。
她第一次觉得,这张冷脸背后,或许真有让她靠一靠的地方。
谢陵舟也没动。他肩上的酒渍还在滴,疤痕暴露在外,寒毒让他眉间霜色未退。但他没整理衣袍,也没坐下,就那么站着,像一堵墙,把她护在身后。
两人并肩而立,谁都没看对方。
可谁都没动。
裴仲坐在席间,指节捏着扇骨,眼中杀意翻涌。他不再看凤昭月,而是缓缓抬眼,看向主位方向。
皇帝正笑着举杯,浑然不觉头顶那道黑线已缠上脖颈。
裴仲唇角微勾。
扇子在他掌心轻轻点了三下。
一下。
两下。
第三下刚落,凤昭月突然抬头。
她天机眸一闪,看到皇帝气运中的阵法轮廓正在加速旋转——“阴命祭阳阵”已启动,只需再一柱香,帝王阳气就会被彻底抽离!
她伸手去拉谢陵舟的袖角。
“快——”
话没说完,胸口猛然一闷。
天机眸反噬再次袭来,她眼前发黑,膝盖一软。
谢陵舟察觉不对,立刻伸手扶住她肩膀。
“怎么了?”
她张嘴,还没说出一个字,殿外忽有急报声传来——
“北狄使臣求见!携国书抵宫门!”
全场哗然。
皇帝慌忙起身:“宣!”
裴仲缓缓站起,整了整衣袖,脸上又挂起温润笑意:“既是外邦来使,老臣当亲自迎候。”
他走向殿门,步伐沉稳。
凤昭月靠在谢陵舟臂弯里,喘着气,指尖死死掐着手心,用痛意撑住意识。她看着裴仲背影,天机眸最后扫过他的气运——
赤红如血,杀机已定。
目标不是皇帝。
是她。
谢陵舟低头看她苍白的脸,声音压得极低:“撑住。”
她点头,刚想说什么,殿外风声骤起。
厚重的朱漆大门被推开,冷风卷着雪粒吹进来。
一道高大的身影踏入门中,披着黑色斗篷,腰间佩刀,靴上沾血。
北狄使臣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