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静安寺大雄宝殿前香烟袅袅,僧人们手持法器,诵经声悠扬。
沈瑶一身淡紫色锦袄,鬓边玉簪衬得她面容温婉,随着寺中香客与官员家眷一同立于殿外,静待帝王驾临。
她神色平静,唯有指尖轻轻攥着帕子,泄露了心中不安,甚至听不进身边那些旁人的攀谈之声。
明黄仪仗缓缓而来,帝王一身龙袍,步履沉稳走向大殿,周身帝王威仪让周遭瞬间安静下来。
沈瑶随众人屈膝行礼,所有人都低着头。
毕竟直视天子之颜乃是大不敬之罪。
她却悄悄抬起了目光,看清面容一刹那,心底一沉。
所有的猜测都得到了印证,陛下果然就是那个先生。
什么顾念旧臣之情,通通都是假的,陛下果真在觊觎温酌哥哥……
慕容尚走上殿阶,目光随意扫过阶下众人,恰与沈瑶的目光相撞。
他眼底没有半分温度,只有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那目光转瞬即逝,男人便已收回视线,转向身边的主持,语气温和地谈论着殿内的佛像,仿佛方才那一眼只是错觉。
那轻蔑如同一把利刃,刺穿了沈瑶所有的伪装。
她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慕容尚与主持走进大殿,殿外众人肃立。
沈瑶缓缓直起身,脸上恢复了温和,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冷意。
这一幕恰好被站在不远处的柳如眉看在眼里,她惊惶过后就是浓烈的忮忌。
陛下看上的贵人怎么会是沈瑶?!
怎么偏偏是她!
柳如眉看着沈瑶低垂眉眼的温婉,又想到她身边那位绝色公子,又想到陛下也看上她了,心底的不甘已经快把她烧掉。
指甲掐进掌心的痛也没能让她冷静下来,依旧死死看着沈瑶,恨不得她立即去死。
大殿内,诵经声依旧。
慕容尚站在佛像前,目光却透过窗棂,望向暖阁的方向。
他知道温酌就在那里,也许还在冥思苦想他究竟是谁。
想到少年见到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慕容尚轻笑一声。
大雄宝殿的诵经声渐歇,慕容尚在住持的陪同下走向西侧禅房。
等处理完后,慕容尚辞别主持,便只带着赵全径直走向温酌的院落。
积雪未消的小径上,明黄龙袍在素白雪景中额外显眼。
慕容尚转过回廊,便看见廊柱旁斜倚着一抹月白身影。
少年手中还握着一卷摊开的书,书页被风吹得微微翻动,人却已靠在柱上睡着。
呼吸清浅,胸口随呼吸轻起伏,纤长羽睫垂落,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桃粉色唇瓣轻抿着,唇珠饱满精致,在暖阳下泛着莹润光泽。
慕容尚喉间微动,眸中掠过浓重的暗色。
他放缓脚步走近,指尖轻轻拂过温酌被风吹乱的额发。
少年似被惊扰,轻轻“唔”了一声,羽睫颤了颤,却未睁眼,只是往温暖处蹭了蹭。
慕容尚心中一软,解下身上明黄色大氅,小心翼翼地盖在他身上。
大氅带着帝王的体温,温酌得了暖意,无意识地往衣料里缩了缩,像只寻暖的小猫,模样乖巧得让慕容尚心头发烫。
他在廊下石凳上坐下,静静凝视着少年的睡颜。
暖阳透过梅枝洒在少年苍白的脸上,勾勒出精致的轮廓,病弱中透着易碎的矜贵。
慕容尚指尖摩挲着石凳边缘,眼中翻涌着克制的欲望。
他想将这人狠狠拥入怀中,吻上那抹诱人的唇瓣……
只是,现在还不行。
不知过了多久,温酌羽睫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睡眼惺忪间,他望着眼前熟悉的身影,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软糯得在慕容尚听来像撒娇,“先生回来了?”
十日前慕容尚的温和模样仍在记忆中,温酌尚未完全清醒,只当是先生又来了。
慕容尚喉间滚动,压下心中悸动,声音柔和。
“嗯,回来了。”
几息过后,温酌意识渐清。
他目光扫过慕容尚身上的明黄龙袍,又低头看清自己身上盖着的明黄色大氅,瞳孔一缩。
这龙袍……是陛下!
温酌想起前几日宫人的传旨,连忙撑着廊柱想起身行礼。
但是又因为久坐体虚,他刚一动便剧烈咳嗽起来,脸色变得苍白。
慕容尚连忙上前,伸手轻轻拍着他单薄瘦弱的脊背,眉头紧蹙,语气带着一丝心疼。
“不必行礼,你身子弱,莫要逞强。”
掌心下的脊背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让慕容尚心中的保护欲愈发浓烈。
温酌咳了许久才缓过劲来,靠在廊柱上喘息,脸颊因咳嗽染上薄红。
他抬眸看向慕容尚,那双桃花眸却含了点水色,“陛……陛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慕容尚收回手,目光温和,“朕今日来寺中参拜,顺路来看看你。”
他顿了顿,指了指温酌手中的书,“方才看你睡得安稳,便未打扰。”
温酌低头看着手中的书,脸颊微红,轻声道:“让陛下见笑了,臣……臣不知是陛下,方才失礼了。”
他虽有很多问题,却也不敢多问,只能恭敬回应。
暖阳落在少年身上,羽睫都染了细碎的光,身边萦绕着淡淡光辉,漂亮的让人只想将他藏起来,占为己有,看他眸中盈满泪水失神……
慕容尚静静看着眼前懵懂的少年,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眼底的晦暗却已翻涌成潮。
“……不必拘谨。”
温酌抿了抿唇瓣,悄悄瞥了一眼男人明黄色的龙袍。
一想到自己方才睡梦中的失礼,脸颊烫得厉害,羽睫低垂不敢抬起。
慕容尚瞧着他这般窘迫模样,心中那点因欲望而起的燥热褪去,只剩柔软的好笑。
他语气温和得近乎纵容,“都说了不必紧张,在朕面前,无需拘礼。”
温酌犹豫片刻,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大氅上残留的气息萦绕鼻尖,清冽中带着淡淡的龙涎香。
温酌垂着眼,看着地上的积雪,轻声道:“谢陛下,陛下日理万机,还特意来看臣,臣……臣不胜惶恐。”
“惶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