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在一阵深入骨髓、仿佛要将灵魂都碾碎的剧痛中,强行被拉扯回现实的。
司马靖星猛地睁开双眼,视线先是模糊,随即聚焦在靖亲王府自己寝殿那熟悉的、绣着暗金龙纹的床帐顶上。演武场上那风雪呼啸、寒意刺骨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最后定格在那只扶住他的、冰冷彻骨的手……
吴枫辰!
他一个激灵,想要坐起,却瞬间牵动了体内某种更加恐怖的痛楚源头!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哼从他喉间挤出!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抠住身下的锦被,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寝衣!
痛!
不是皮肉之伤,不是经脉受损!
而是源自……丹田深处!仿佛有一万只烧红的钢针,在他气海最核心的位置,同时疯狂地穿刺、搅动!又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金丹本源中破壳而出,带着毁灭性的灼热,要将他从内到外,彻底焚毁!
是蚀骨金蚕!
他的本命蛊!
这东西自他年少时便种下,与他性命交修,平日里温顺地盘踞在金丹之上,助他精炼灵力,乃是胤天皇室秘传的、辅助修炼的顶级蛊虫之一。可如今,它竟然……失控反噬了!
是因为“焚血祭天”导致境界跌落、金丹不稳?
还是因为演武场上强行引动胤火本源,透支了所有力量,打破了与金蚕之间微妙的平衡?
抑或是……那潜藏的心魔,在暗中作祟,引动了金蚕的凶性?
司马靖星已经无暇去思考原因。那蚀骨焚心般的痛苦如同滔天巨浪,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他的意志!他感觉自己的金丹正在龟裂,神魂都在那金蚕疯狂的噬咬下剧烈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散!
“殿……下!” 一直守在床边的司徒烈见状,虎目瞬间赤红,扑到床边,却又手足无措,只能焦急地低吼,“御医!快传御医!!”
几名被福伯紧急请来的皇室御医围在床边,尝试将温和的灵力渡入司马靖星体内探查,可他们的灵力刚一触及那狂暴的灼热源头,就如同泥牛入海,甚至引动了金蚕更激烈的反抗!
“噗——!” 司马靖星猛地喷出一口带着金色光点的鲜血,那血液落在地上,竟发出“嗤嗤”的声响,将名贵的地毯灼出一个个小洞!
“不行!殿下本源受损太重,金蚕凶性已被彻底激发,寻常灵力根本无法压制,反而会刺激它!” 为首的老御医脸色煞白,连连摇头,声音充满了绝望,“蚀骨金蚕一旦反噬,除非有超越其品阶的至寒之力强行冰封安抚,否则……否则必将噬尽宿主金丹与神魂而后已!可这等至寒之力,世间罕有,而且必须精准控制,稍有不慎,便会连同殿下一起……”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所有人都明白——必死无疑!
超越金蚕品阶的至寒之力?精准控制?
司徒烈如遭雷击,巨大的绝望瞬间将他淹没。这等条件,何其苛刻!就算皇宫宝库中藏有至寒宝物,又有谁能做到在司马靖星这般脆弱的状态下,精准操控那等力量而不伤其分毫?
难道……殿下拼尽全力从北地归来,闯过重重危机,最终却要死在自己的本命蛊之下?!
就在这绝望蔓延之际——
“咯吱——”
寝殿的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推开了。
一道白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是吴枫辰。
他不知何时离开了听雪轩,来到了这里。依旧是那身残破白衣,白发幽蓝,眼眸低垂。但他周身那股无形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寂灭寒意,却让寝殿内灼热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他似乎……是被司马靖星体内那极致痛苦和濒临崩溃的生命波动所“吸引”而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司徒烈眼中猛地爆发出希冀的光芒,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吴枫辰嘶声恳求:“吴先生!求您!求您救救殿下!只有您……只有您的寒气或许能……”
那几名御医则是又惊又惧地看着吴枫辰,他们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远超理解的恐怖寒意,但也同样担心,这等力量介入,会不会加速司马靖星的死亡?
吴枫辰没有看任何人。
他那低垂的、幽蓝漩涡般的眼眸,缓缓抬起,落在了床上那因为极致痛苦而蜷缩颤抖、气息迅速减弱的身影上。
没有关切,没有怜悯。
那眼神,依旧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
但这一次,在那死寂的最深处,似乎有某种更加原始的、不属于“吴枫辰”情感范畴的本能,在躁动。
是“寂灭”对“生机紊乱”的天然排斥?
还是那被司马靖星多次引动、甚至短暂产生过“太初之气”的冰火本源,对另一极即将彻底湮灭所产生的……微弱共鸣?
无人知晓。
在所有人紧张到极致的注视下,吴枫辰缓缓抬步,走向床榻。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落下,脚下的地面都会蔓延开一片薄薄的冰霜。那肆虐的、源自蚀骨金蚕的灼热气息,在靠近他周身三尺之时,便如同遇到了克星,被强行压制、冻结!
他来到床边,无视了跪在地上的司徒烈和瑟瑟发抖的御医,低头“看”着痛苦不堪的司马靖星。
然后,他伸出了那只萦绕着幽暗冰雾的、冰冷彻骨的手。
没有犹豫,没有试探。
直接按向了司马靖星那因为痛苦而剧烈起伏的、丹田气海的位置!
“不要!!” 一名御医下意识地惊呼,以为吴枫辰要下杀手!
然而,预想中司马靖星被瞬间冰封、生机断绝的场景并未发生。
就在吴枫辰那冰冷的手掌触碰到司马靖星身体的瞬间——
一股精纯到极致、冰冷到极致,却又带着一种奇异“包容”意味的北冥寒气,如同找到了最合适的容器,毫无阻碍地、温顺地(相对而言),涌入了司马靖星那几乎要被金蚕焚毁的经脉与丹田!
这寒气并非攻击,而是……容纳与疏导!
它以吴枫辰的寒玉灵体为源,以司马靖星的身体为暂时的“通道”和“容器”,精准地包裹向那狂暴的、散发着灼热金光的蚀骨金蚕!
“嗤——!”
如同烧红的铁块被投入冰水!
那原本疯狂肆虐的金蚕,在接触到这远超它品阶、源自太古冰魄本源的极致寒意时,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尖锐嘶鸣(作用于灵魂层面)!它那狂暴的凶性,竟真的被强行压制了下去!那蚀骨焚心的剧痛,如同退潮般,骤然减轻了大半!
司马靖星紧绷到极限的身体猛地一松,瘫软在床榻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刚从溺水的边缘被拉回。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床边那道模糊的白色身影,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得……救了?
不,危机并未解除。
吴枫辰的寒气虽然暂时压制了金蚕,但这股力量太过庞大和冰冷,依旧在不断地侵蚀着司马靖星本就脆弱不堪的经脉和神魂。他就像一叶随时可能被冰封、然后碎裂的小舟,漂浮在由吴枫辰主导的、冰冷的海洋上。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压制与濒临毁灭的平衡中——
一丝极其微妙的变化,悄然发生。
或许是濒死状态下生命本能的挣扎,或许是那残存的胤火本源对入侵寒气的自发抵抗,又或许是……那冥冥中存在的“冰火同源”之道,在生死关头被再次引动……
司马靖星体内那微弱到几乎熄灭的胤火,竟然开始沿着某种玄奥的轨迹,极其缓慢地、自发地,与那涌入的、精纯的北冥寒气,产生了交融!
不再是演武场上的对抗与碰撞,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近乎循环的流动!
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温凉意境的能量流,竟然奇迹般地在司马靖星近乎枯竭的经脉中,极其缓慢地,完成了第一次……小周天循环!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
虽然循环的速度慢如蜗牛。
虽然随时可能因为任何一点波动而中断。
但这确实是……第一次!
冰与火,寂灭与残焰,在这命悬一线的绝境中,以司马靖星的身体为战场,也为熔炉,意外地,踏出了走向“同源”的……第一步!
吴枫辰那按在司马靖星丹田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那双幽蓝漩涡般的眼眸深处,那死寂的冰面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意外的、微弱的循环,极其轻微地……触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