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
程诺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站在他身侧的录功曹，却感觉自己像是被判了死刑的囚犯，正被押往刑场。
他的鬼体在不住地颤抖，连凝聚形态的阴气都开始变得稀薄。他甚至不敢去看程诺的脸，那张过分年轻和平静的脸庞，在他眼中比地府最凶恶的厉鬼还要可怖。
这哪里是去查账？
这分明是拿着自己的魂火去撞陆判官那座万年不化的冰山！
程诺没有理会录功曹的恐惧，他迈开脚步，身形如一道利箭，径直射向判官殿深处。
录功曹打了个哆嗦，看着那道决绝的背影，只能咬着牙，化作一团阴风跟了上去。
他没得选。
……
往生司，物资调配处。
这里是所有魂魄转世轮回前，所需物资的总枢纽。从一碗孟婆汤，到一块奈何桥的基石，再到更隐秘的“忘川砂”，都经由此处调配。
此处油水之丰厚，冠绝整个判官殿。
负责人钱有为，一个胖得流油的鬼吏，正斜倚在太师椅上，悠闲地品着一杯“阴魂露”。
当程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他甚至懒得起身，只是慢悠悠地抬了抬眼皮。
“哟，这不是纠察司新上任的程主事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钱有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录功曹硬着头皮上前，递上纠察司的批文。
钱有为接过，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便将其丢在桌上，脸上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傲慢。
“程主事，我们这儿只认陆判官的调令，您这纠察司的文书，我们得研究研究。”
他顿了顿，指了指身后堆积如山的卷宗，懒洋洋地说：“再说了，我这的账目堆积如山，您想查？没个十天半个月，怕是连个头都理不清。您还是请回吧。”
这是地府官场最常用的拖字诀。
只要拖延下去，等陆判官那边反应过来，什么纠察司主事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录功曹的心沉到了谷底，果然，他们根本不把纠察司放在眼里。
然而，程诺的反应却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甚至没有看钱有为一眼，仿佛对方只是一团空气。
他只是平静地对身旁的录功曹下令。
“把所有纸质卷宗贴上封条。”
“录功曹，从现在起，它们是证物，不是账本。”
程诺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们要看的是实时发生的事情。”
话音未落，他抬起右手，一道淡蓝色的光幕在他面前凭空展开，无数数据流如瀑布般在光幕上飞速闪烁！
钱有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眼中满是惊骇与不可置信。
“你……你这是什么？！”
“地府司职管理系统，云端权限。”程诺淡淡地回答，手指已经开始在光幕上飞速点动，“你们的拖延战术，对我无效。”
钱有为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新来的主事竟然有如此之高的系统权限，能够绕过所有物理账本，直接调阅云端的实时数据！
这套系统，不是只有十殿阎罗和少数几位核心大神才能……
恐慌如潮水般淹没了他的心神。他知道，自己拿出的备用假账数据，在真正的实时监控面前，将如同孩童的涂鸦般可笑。
冷汗，或者说冰冷的阴气，从他肥硕的额头上不断渗出。
程诺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死死锁定在光幕之上。他的双眼中，倒映着亿万条飞速滚动的字符，整个人的气息变得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超级计算机，冰冷而无情。
“出库记录、入库记录、运输鬼卒的魂火轨迹、时间戳、司库守卫的轮班日志……”
程诺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将无数个看似不相干的数据库强行关联、比对、碰撞！
钱有为的心脏，不，魂火，随着程诺的每一个动作而剧烈抽搐。
突然，程诺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目光如两道利剑，直刺钱有为的魂体深处。
“找到了。”
程诺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钱有为的脑海中炸响。
“关键物资，‘忘川砂’。”
程诺指向光幕上的一条记录，“数据显示，昨天午时，有一批‘忘川砂’从丙字柒号仓库出库，于一个时辰后，也就是未时，送达往生平台。”
钱有为强作镇定：“没……没错啊，账目清晰，流程合规。”
“是吗？”程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手指一划，另一幅画面瞬间弹出，那是一张地府的动态地图，一条红色的魂火轨迹线清晰可见。
“但是，负责运输的鬼卒，他的魂火轨迹显示，他在中途绕道去了一趟位于‘恶狗村’的私人仓储点。这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两个时辰。”
程诺的目光变得极度锐利，仿佛能刺穿一切谎言。
“那么，问题来了。”
“钱管事，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运输鬼卒，是如何在一个时辰内，走完需要三个时辰的路程的？”
“难道，他学会了传说中的空间穿梭吗？”
轰！
钱有为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彻底击溃！他的双腿一软，肥硕的身体重重地瘫倒在地，鬼体明暗不定，几乎要当场溃散。
他完了！
他做的天衣无缝的假账，在这个男人的数据天眼之下，连一秒钟都没能撑住！
程诺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直接对身旁已经惊得目瞪口呆的录功曹下令。
“录功曹，根据这个坐标，立刻带人查封丙字柒号仓库，以及‘恶狗村’的那间私人仓库！里面有我们需要的物证！”
“是！是！”
录功曹此刻对程诺的敬畏已经达到了顶点，他激动地领命，转身就要冲出去。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一道冰冷而强横的气息便如墙壁般堵在了门口。
“站住。”
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队煞气腾腾的鬼差，缓缓步入，将整个物资调配处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为首的鬼差身披玄铁甲，面容冷峻，官阶明显高于在场所有人。他瞥了一眼瘫软在地的钱有为，随即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程诺。
“程主事真是好大的官威。”
“不过，查账是查账，动我们判官殿辖下的产业……”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
“恐怕您这权限，还不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