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
那声音仿佛不是通过空气，而是直接烙印在白景明的脑髓深处。
冰冷，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像一段来自深渊的代码。
白景明浑身一激灵，猛地从方向盘上抬起头，剧烈地喘息着。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心脏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程晋……
是程晋的声音！
他没死！或者说，他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着。
白景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副驾驶座，声音因为恐惧和激动而极度沙哑。
“程晋？是你吗？”
没有回应。
死一般的沉寂。
一股更深的寒意从白景明的脊椎升起。难道刚才只是自己精神崩溃下的幻觉？
不！绝不可能！那种感觉太真实了！
“程晋？是你吗？你还在吗？！给我点反应！”
他几乎是在低吼，颤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几秒钟，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在他脑海中响起，这一次，带着明显的断续和杂音，像是信号不良的老旧收音机。
“……在……听……”
白景明几乎要虚脱，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一种劫后余生的荒谬感席卷全身。
他真的还在。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白景明问道，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镇定，但每一个字都在发抖。
“天环大厦。”
程晋的指令简洁明了，不带任何解释。
白景明立刻发动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给了他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他猛踩油门，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导航的目的地被迅速设定为——天环大厦。
一路上，两人再没有任何交流。白景明能感觉到，程晋就在身边，那种无形的、冰冷的气息萦绕不散。他既感到心安，又感到毛骨悚然。
抵达天环大厦的地下停车场，白景明在入口处习惯性地侧头：“程晋，拿卡。”
话一出口，他自己就愣住了。
他看着空荡荡的副驾，无尽的悲哀与无力感涌上心头。程晋，已经无法再与这个物理世界进行任何互动了。
他默默地伸手，按下了取卡按钮。
停好车，两人“一起”走向电梯间。白景明走在前面，身后的自动感应门为他打开，又在他身后缓缓关闭，仿佛他身后空无一人。
程晋被关在了门外。
白景明的心脏猛地一抽。他僵硬地转过身，看着那扇冰冷的玻璃门。他知道程晋就在门的另一边，可那扇门，却成了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天堑。
几秒后，他感觉到那股气息穿透了玻璃，重新回到了他身边。
进入电梯，狭小的空间让那份诡异的压迫感达到了顶点。金属墙壁反射出白景明孤独而苍白的身影。
他再也忍不住了。
那股积压在心头的恐惧、迷茫和巨大的不确定性，在此刻轰然爆发。
“程晋！”
白景明猛地转身，面向他感觉中程晋站立的位置，双眼赤红。
“你到底怎么样了？你还在吗？！你给我点反应！”
他像个溺水的人，疯狂地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他需要确认，需要一个真实的触感来证明自己不是在跟一个疯掉的幻觉对话！
他伸出手，朝着程晋的肩膀猛地抓了过去！
然而，预想中的碰撞和实体感并未出现。
他的手掌……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就像穿过了一团冰冷的空气。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白景明的手僵在半空中，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又缓缓抬起头，看向那片“虚无”。
也就在这一刻，他看到了。
程晋也看到了。
在白景明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在他自己冰冷死寂的“注视”下，他那本该是实体的右臂，正以一种极其恐怖的方式，开始变得闪烁、透明。
就像一个接触不良的全息投影。
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手臂后面的电梯墙壁，看到墙壁上反射的灯光。
他的存在……正在变得稀薄！
一瞬间，被时间长河遗忘的终极孤独与虚无感，如同最恐怖的梦魇，再次从程晋意识的最深处炸开！那是一种比死亡更深邃，比地狱更寒冷的恐惧！
他那强行维持的冰冷伪装，在亲眼目睹自身“消散”的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白景明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他终于直观地明白了“被世界遗忘”意味着什么。那不是一个概念，而是一个正在眼前发生的、无可挽回的恐怖过程！
“叮——”
电梯门开了，明亮的光线和外界的喧嚣涌了进来。
白景明猛地收回颤抖的手，他看着程晋那只时隐时现、如同鬼影般的手臂，眼中的崩溃与惊恐，在几个深呼吸后，竟化为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他懂了。
全都懂了。
“我明白了……”白景明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手，你的脚。”
程晋那变得透明的手臂闪烁了一下，似乎恢复了一丝凝实。他脑海中的指令再次响起，虽然依旧冰冷，但似乎不再那么破碎。
“墨菲斯。地下档案室。”
白景明迈出电梯，走向金碧辉煌、人来人往的大厅。他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领，大步流星地走向前台。
前台后，一位妆容精致、笑容职业的接待员微笑着看向他。
“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白景明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你好，请问地下档案室怎么走？我想找一位叫墨菲斯的员工。”
接待员脸上的职业微笑微微一滞，她看着白景明的眼神，多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古怪，像是在看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
但她还是保持着礼貌，低头在电脑上敲击了几下。
然后，她抬起头，用那种无可挑剔的、却又带着疏离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抱歉，先生。”
“我们大厦，没有地下档案室。”
“也从来没有一个叫‘墨菲斯’的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