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帘落下的声响,如同牢笼落锁。
昏黄的灯光下,你肩头的箭伤随着心跳阵阵抽痛,但这痛楚远不及心中那片冰封的寒意。
孙策没有立刻杀你,这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他是一位霸主,而非单纯的莽夫。
你的能力,你的“价值”,以及方才那本能的一推一挡,都在他盛怒的天平上,为你加上了一块沉重的砝码。
可他留下的不是宽恕,是悬而未决的囚禁。
这比立刻处决更折磨人。他将你困在这方寸之地,如同困住一只羽翼浸血的鹤,等待着他认为合适的时机,再来决定是剪除你的翅膀,还是将你彻底驯养。
你不能坐以待毙。
你艰难地挪动身体,忍着肩痛,仔细检查这顶囚帐。
帐壁厚实,守卫的脚步声规律而清晰,间隔很短,几乎没有死角。帐内除了一榻、一灯、一壶冷水,别无他物。
孙策显然做了周全的安排,杜绝了你与外界联系的一切可能。
时间一点点流逝,外面隐约传来军队调动、人马喧嚣的声音,那是胜利之师在清理战场、重整旗鼓。
太史慈被救回来了,江夏的战事想必也已接近尾声。这一切仿佛离你很近,却又隔着无法逾越的屏障。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守卫换岗的短暂间隙,一阵极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叩击声,在帐壁某处响了三下。
你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是你与周瑜之间,极少数人才知晓的紧急联络暗号!
他来了!就在附近!
你立刻屏住呼吸,移动到发出声响的帐壁处,同样以指甲极轻地叩击回应。
外面沉默了片刻,随即,一样细小的、硬硬的东西,从帐壁底部的某个不易察觉的缝隙中,被小心翼翼地塞了进来,落在铺地的草席上。
是一枚小小的、用油纸紧紧包裹的腊丸。
你迅速拾起,藏入袖中。几乎在你完成动作的下一秒,帐外换岗的守卫脚步声便清晰起来,一切恢复了原状。
你背对着帐帘方向,借着昏暗的灯光,用未受伤的左手艰难地捏开腊丸。里面是一小卷薄如蝉翼的纸,上面是周瑜那熟悉的、此刻却写得极其细密拘谨的字迹:
“子义重伤昏迷,然性命无碍。伯符盛怒暂抑,然疑心深种,汝之身份,恐难再瞒。张昭等已闻风声,蠢蠢欲动。曹军主力压境襄阳,蔡瑁投降在即,文聘独力难支,荆州危殆。徐庶有密信至,言刘备欲弃新野,南走江陵,盼接应。汝身处樊笼,万事小心,暂勿妄动,容我周旋。阅后即焚。”
字字惊心!
太史慈重伤,孙策疑心已固,内部反对势力借机发难,外部曹操雷霆压境,荆州即将易主,而刘备……终于要行动了,目标正是可能还在抵抗的文聘所在的江陵!
这是机会,也是巨大的风险!刘备南奔,若能成功与文聘汇合,或可在荆州南部站稳脚跟,但若失败,便是万劫不复。而此刻,你却身陷囹圄,动弹不得!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攫住了你。你知道周瑜让你“暂勿妄动”是对的,此刻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招致孙策更激烈的反应,甚至可能连累周瑜。
但让你在这囚笼中眼睁睁看着时机流逝,看着刘备可能陷入绝境,这比身体的伤痛更让你煎熬。
你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能传递出一点信息!
你将纸条凑近灯焰,看着它蜷曲、焦黑、化为灰烬。然后,你沉思片刻,咬破了自己左手食指。忍着痛,在那张包腊丸的、不足巴掌大的油纸内侧,用鲜血写下几个细小的字:
“困于鄳县,盼安,尽力助之。”
没有署名,没有抬头,但这隐晦的“盼安”和“助之”,徐庶一定能看懂。你知道这信息传递出去的机会渺茫,周瑜也未必会冒险,但这是你此刻唯一能做的努力。
你将这小小的油纸卷好,藏于袖中暗袋。若有机会,若周瑜再来,或许能将它送出去。
做完这一切,你几乎虚脱,肩伤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你靠在冰冷的帐壁上,闭上眼睛。
脑海中浮现的,是孙策那双冰冷审视的眼,是周瑜凝重担忧的神情,是庞统、徐庶期盼的目光,是刘备颠沛流离的身影……还有那枚与你同生,似乎预示着某种宿命,却又指引你走向截然不同道路的玉骰。
樊笼虽固,心志难囚。
你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开始。
孙策在等,等一个彻底看清你、掌控你的时机。
而你,也在等,等一个破笼而出,或者……在笼中搅动风云的契机。
江夏的夜色,深沉如墨。
囚帐之内,暗流在寂静之下,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