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军第一日的猛攻,在暮色与守军的顽强中落下帷幕。江陵城如同一个遍体鳞伤却屹立不倒的巨人,城墙上下皆是斑驳的血迹与狼藉,但城头那面“刘”字旗,依旧在晚风中猎猎飞扬。
你被赵云近乎强硬地送回住处,医官早已候着,为你检查肩伤,重新上药包扎。
伤势因白日的劳心费神与城头的紧张气氛而有些反复,红肿未消,但好在并未恶化。
喝下安神汤药,你靠在榻上,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意识却因白日惨烈的战况而异常清醒。
侍从轻手轻脚地端来晚膳,你毫无胃口,只勉强用了些清粥。
就在你准备闭目养神,梳理明日守城可能面临的变局时,院落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这一次,并非吕范,而是赵云去而复返。他手中拿着一支细小的竹管,神色比往日更加凝重。
“先生,”他走到榻前,将竹管递上,声音压得极低,“方才巡视城防,一名伪装成柴夫的江东信使,冒死将此物交予我,言明务必亲手交到先生手中。来自……周瑜。”
周瑜!你的心猛地一跳。吕范带来的孙策亲笔信余波未平,周瑜的密信又至。在这战火纷飞的孤城之内,来自江东的丝缕,依旧能如此精准地找到你。
你接过竹管,指尖能感受到竹管的冰凉与细微的潮气。拧开一端,倒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纸笺。展开,上面是周瑜那熟悉的、清劲雅致的字迹,只是比往常略显急促:
“鹤月如晤:
江陵战起,已知悉。伯符盛怒未消,然抗曹大局为重,江东援军不至中断,此其一安。
然,曹仁非止三万,后续仍有增兵,且其麾下有匠造能人,恐有破城奇械,不可不防,此其一危。
伯符有言,‘城破之日,便是清算之时’。其意决绝,非虚言恫吓,此其二危。
荆州非久留之地,江陵尤是。若事不可为,东南水路,尚有生机。瑜,当尽力周旋。
珍重万千,知名不具。”
信很短,信息量却巨大。
周瑜在告诉你:江东的援助是暂时的,建立在“抗曹”基础上,且孙策的愤怒是实实在在的。江陵面临的危险远超想象,曹仁还有后手和援军。
孙策给你划下了最后期限——城破之日,就是他来跟你算总账的时候。这既是威胁,某种程度上,也像一种偏执的“承诺”,意味着只要城不破,他暂时不会亲自插手。
他给你留了一条退路——东南水路。这意味着,如果江陵真的守不住,他会想办法帮你从江东控制的水域脱身。
这封信,像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让你对江东的动向和曹军的威胁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另一方面,也让你肩头的压力骤增。
你不仅要面对城外的曹仁,还要顾及来自背后江东的、定时炸弹般的威胁,以及周瑜这份沉重而复杂的“维护”。
你将信笺凑近灯烛,看着它化为灰烬。火光在你沉静的瞳孔中跳跃。
“先生,可是江东又有变故?”赵云关切地问,他虽不知信的具体内容,但从你的神色中能感受到非同小可。
你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赵将军,今日我军伤亡如何?城中粮草、箭矢还能支撑多久?”
赵云神色一黯:“初步清点,伤亡逾千,多为箭伤与砸伤。滚木礌石消耗三成,箭矢消耗近半。粮草……若按目前消耗,仅能支撑二十余日。”
情况比你想象的更严峻。曹军可以源源不断,而江陵是座孤城。
你沉默片刻,抬头看向赵云,眼中已恢复了冷静与决断:“赵将军,从明日起,需调整守城策略。曹军若再驱百姓为前驱,或使用其他奇械,我军不可一味硬拼,需更重技巧与节省。另,请转告皇叔与文将军,需立即派出更多斥候,尝试向荆南四郡求援,哪怕只得千余援兵,数车粮草,亦是雪中送炭!”
“云明白!”赵云肃然应命。
他离开后,你独自坐在榻上,窗外是江陵城难得的、战火暂歇的寂静夜晚,但你心中却波澜起伏。
周瑜的警告,孙策的通牒,曹军的重压,城内物资的匮乏……所有的压力都汇聚于此。
但你抚摸着袖中那枚温润的玉骰,眼神却愈发坚定。
无论如何,这条路,必须走下去。
不仅要守住江陵,还要在守住之后,有足够的力量去面对来自江东的风暴。
你吹熄了灯,躺回榻上。黑暗中,你仿佛能听到历史车轮滚滚向前的轰鸣。而你,已置身于这洪流的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