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提着一壶散发着淡淡灵谷醇香的“醉仙酿”回到青丹坊时,坊内一切如常。
徐缺依旧坐在硬板床上,姿态与他离开时别无二致,仿佛只是发了会儿呆。
“前辈,酒打回来了。”林风将酒壶轻轻放在桌上,脸上还带着些许外面的凉意,以及完成前辈交代任务后的轻松。
他丝毫不知,就在他离开的这短短时间内,后院曾上演过一场兔起鹘落、决定生死的瞬间,一位在外界足以开宗立派、称霸一方的金丹初期修士,已然悄无声息地人间蒸发。
“嗯。”徐缺淡淡应了一声,接过酒壶,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口。辛辣中带着灵谷特有的甘醇顺着喉咙滑下,确实别有一番风味。“味道尚可。”
他看似随意,实则神识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面板”也在持续监控着以青丹坊为中心,更大范围的能量波动和神识流动。他在等待,等待他投出的那颗“石子”激起的下一轮涟漪。
赵崧的失踪,不可能一直被掩盖。尤其是对于一个金丹修士而言,其留在家族或宗门内的魂灯\/命牌一旦熄灭,必然会引起警觉。
果然,就在第二天正午,一股强横无比、带着滔天怒意的神识,如同狂暴的风暴,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望泽城西北区域!
这股神识充满了压迫感,带着金丹后期巅峰特有的煌煌之威,霸道、焦躁,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搜查意味。
所过之处,所有筑基期及以下的修士无不感到心头一沉,仿佛被巨石压住,炼气期修士更是脸色发白,几乎喘不过气来。
是欧阳家大长老,欧阳罡!
他出关了!而且显然是因为赵崧魂灯的熄灭而震怒出关!
“查!给老夫彻查!赵客卿最后消失的区域,就是这里!一寸寸地给我搜!任何可疑之人,格杀勿论!”欧阳罡的声音如同滚滚雷霆,在西北区域上空回荡,充满了杀伐之气。
一时间,西北区域的修士人人自危,噤若寒蝉。欧阳家的护卫、子弟更是倾巢而出,如同梳子一般,开始对这片区域进行拉网式排查,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青丹坊自然也在被搜查的范围之内。
“砰!”
简陋的木门被人粗暴地推开,两名身着欧阳家服饰、修为在筑基中期的护卫一脸倨傲地闯了进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屋内。
“欧阳家搜查要犯!所有人,站在原地,不得妄动!”为首那名马脸护卫厉声喝道,眼神如同鹰隼般扫过林风、小铃儿,最后落在依旧坐在床上,看似被吓得有些手足无措的徐缺(中年伪装)身上。
林风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将妹妹小铃儿护在身后,心脏砰砰直跳。他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欧阳家如此大的阵仗,显然出了大事。他生怕这些凶神恶煞的护卫会发现前辈的异常。
小铃儿更是吓得小脸发白,紧紧抓着哥哥的衣角,大气都不敢出。
“两……两位仙师大人,不知……不知小店犯了何事?”徐缺扮演的中年修士,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脸上堆起卑微而惶恐的笑容,站起身来,腰背微微佝偻,一副标准底层散修见到大势力子弟的畏缩模样。
那马脸护卫神识在他身上扫过,依旧是那令人不悦的“平滑”感,炼气三四层的气息微弱且稳定,看不出任何破绽。他又看了看明显只有炼气期的林风和小铃儿,眉头皱起。
“少废话!最近可曾见到什么形迹可疑之人?或者感知到异常的能量波动?”另一名矮壮护卫不耐烦地喝问,目光在屋内简陋的陈设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没……没有啊仙师!”徐缺连忙摆手,表情诚恳得近乎谄媚,“小店生意清淡,平日里除了几位熟客,没什么人来。
昨天夜里?夜里小的很早就睡了,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感觉到啊!”
他的表演毫无瑕疵,将一个胆小怕事、唯恐惹祸上身的底层散修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甚至连林风都在那一瞬间产生了错觉,觉得眼前这位前辈真的只是个普通的炼气期邻居。
两名护卫又用神识仔细探查了屋内每一个角落,甚至连药柜都打开看了看,除了些低阶药材,一无所获。
“晦气!”马脸护卫啐了一口,显然没找到任何线索,“走,去下一家!”
两人转身离开,重重地摔上了门。
直到脚步声远去,林风才长长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小铃儿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显然被吓得不轻。
徐缺脸上的惶恐瞬间消失,恢复了平时的淡漠,他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兄妹俩,随手弹过去一瓶安神静气的普通丹药。
“压压惊,没事了。”
林风接过丹药,感激地看了徐缺一眼,心中对前辈的敬畏更深了。能在欧阳家如此严密的搜查下依旧泰然自若,前辈的隐匿手段简直神乎其技。
与此同时,欧阳家议事大厅内,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
欧阳罡端坐主位,面沉如水,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下方几位长老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赵崧的死,不仅仅损失了一个金丹客卿那么简单,更像是在欧阳家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尤其是在他与幽冥宗冲突升级、流言四起的节骨眼上。
“父亲,赵崧最后传回的消息,是锁定了一片区域,怀疑那里有隐匿的高手。他亲自前去查探,然后……魂灯就灭了。”欧阳擎天脸色难看地汇报,“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血迹,没有能量残留,干净得……就像他从未出现过。”
“能做到如此干净利落解决一个金丹初期,至少是金丹中期,甚至后期的高手!而且极其擅长毁尸灭迹!”一位长老沉声道,“在我们搜查的区域内,谁有这个能力和动机?”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浮现出同一个名字——幽冥宗!
尤其是,他们刚刚收到一条隐秘的消息,在赵崧失踪后不久,有人感知到一丝极其微弱、疑似暗影楼杀手以及某种隐匿法宝的混合气息,出现在幽冥宗的一处外围据点附近!虽然那气息很快消失,但足以让人产生联想!
“司徒煞!定然是那老鬼!”欧阳擎天咬牙切齿,“他察觉到了赵崧的搜查,动用暗影楼的人,或者亲自出手,杀人灭口!还想嫁祸给暗影楼,混淆视听!”
欧阳罡紧闭的双眸猛然睁开,眼中寒光爆射,身下的紫檀木座椅扶手瞬间化为齑粉。
“好!好一个幽冥宗!好一个司徒煞!”他的声音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真当我欧阳家是泥捏的不成?!”
“大长老,我们是否……”一位长老做了个斩切的手势。
欧阳罡缓缓站起身,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意弥漫开来:“传令下去,收缩外围力量,放弃那两处小型矿脉的争夺。”
众人一愣,不明所以。
欧阳罡冷笑道:“欲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司徒煞以为他技高一筹?老夫便让他先得意几天。集中所有精锐力量,给我盯死幽冥宗在城外的‘黑水矿场’和‘阴髓玉矿’!那才是他们的命脉!另外,加价!让暗影楼派金牌杀手过来!目标,司徒煞麾下那两名金丹中期的副手!”
他要的不是小打小闹,而是要一举打断幽冥宗的脊梁!至于那个可能潜藏的徐缺?在两大势力的生死碰撞面前,暂时显得无足轻重了。只要大局已定,一只小老鼠,随手就能捏死。
就在欧阳家磨刀霍霍,准备对幽冥宗发动致命一击的同时。
幽冥宗驻地,地下大殿。
司徒煞听着下属关于欧阳家异常动向,以及那丝诡异气息的报告,幽绿色的眼眸中光芒闪烁不定。
“欧阳罡老儿收缩力量,放弃争夺?这不像他的风格……”司徒煞手指轻轻敲打着座椅扶手,“那丝气息出现得太过巧合,像是有人故意引导。”
他沉吟片刻,发出一声阴冷的低笑:“有意思。看来这望泽城里,除了我们和欧阳家,还藏着一条……不,或许是几条擅长搅浑水的毒蛇。是想让我们和欧阳家死斗,他好坐收渔利吗?”
“长老,那我们……”
“将计就计。”司徒煞淡淡道,“欧阳罡想玩大的,老夫奉陪。加强黑水矿场和阴髓玉矿的防御。另外,让我们在暗影楼的人,查清楚,欧阳家是否真的加价邀请了金牌杀手。如果是……哼,暗影楼也不是铁板一块。”
他目光望向虚空,仿佛能穿透层层阻碍,看到那隐藏在幕后的操纵者。
“不管你是谁,想把幽冥宗当枪使,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
望泽城的风暴,在徐缺有意无意的拨动下,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朝着更加激烈、更加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两大巨头都意识到了第三方势力的存在,但在巨大的利益冲突和已经结下的血仇面前,他们都选择了先解决眼前的敌人,再将那只隐藏在暗处的老鼠揪出来。
而这,正是徐缺想要的结果。
青丹坊内,徐缺通过“面板”监控着全城越发紧张的态势,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卷,往死里卷。你们打得越欢,我这边就越安全。”
他看了一眼正在努力安抚妹妹,并开始尝试根据离火上人心得炼制一种新丹药的林风,心中暗自点头。这颗棋子,未来或许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是时候了。
他不能再待在望泽城这个风暴眼里了。欧阳家和幽冥宗的全面冲突一旦爆发,金丹后期修士都可能亲自下场,波及范围难以预料。他需要尽快提升实力,而凝结金丹,需要绝对安静和安全的环境。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云梦大泽深处,那个标记着“枯寂沼”的险地。
那里,将是他化茧成蝶,冲击金丹大道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