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在檐角化成细流时,剑心碑旁的雪开始消融,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剑穗。阿禾蹲在碑前,小心翼翼地拂去穗子上的雪渍,冰蚕丝穗上的冰晶遇暖融化,顺着丝线滴落在新抽的草芽上,惊得芽尖轻轻颤了颤。
“镜湖派的冰镜到了!”砚生从山道上走来,身后跟着几个扛着木箱的弟子。木箱打开时,一面巨大的冰镜映出整个穗海,镜边缘缠着芦苇编的涟漪穗,穗尾坠着颗南海的珍珠,阳光透过珍珠,在镜面上投下圈彩虹,把剑心碑的影子拉得老长。
“这冰镜是用初春的第一块融冰做的,”镜湖派的小弟子擦着额头的汗,“我阿爹说,冰能映物,却映不出人心,得靠这些穗子——你看,每个穗子在镜里的影子,都带着编穗人的温度呢。”
阿禾把冰镜竖在碑旁,果然见镜中的穗海比实景更鲜亮:青蓝穗泛着水光,金红穗燃着暖意,银白穗裹着清冽,连最旧的槐叶穗都透着温润。“等漠北的朋友来了,让他们在镜前练‘踏雪式’,定能看见自己的剑影缠着四海的穗子。”她笑着说,给小弟子递上杯暖根草茶。
没过几日,寒山派的冰棱剑鞘开始融化,水流顺着剑穗滴落,在地上汇成个小小的水洼,映着天衍山的云。阿禾蹲在水洼边,数着云影里的剑穗——流云宗的宝石穗多了颗新缀的玛瑙,烈火门的石棉穗缠上了火藤花,连石林门的磐石穗都系上了片新采的墨果叶。
“快看,漠北的队伍!”砚生指着山道尽头,一串黑点正顺着虹光走来,为首的王大叔骑着马,身后跟着十几个背着沙棘剑的孩子,马背上驮着捆成卷的毡毯,上面绣满了银白的剑穗纹样。
“我们把‘踏雪式’编成了歌谣,”王大叔翻身下马,解下毡毯铺开,上面的穗纹间绣着行字:“雪融成河,穗连成歌”,“孩子们说,要在天衍山的镜前唱,让四海的穗子都听见。”
孩子们围在冰镜前,踩着“踏雪式”的步法练剑,沙棘剑的驼毛剑柄扫过冰面,发出“沙沙”的响,与歌谣的调子合在一起,像首流动的曲。阿禾突然指着镜中:“你们看!剑影和穗影缠在一起了!”果然见每个孩子的剑影周围,都绕着圈彩色的穗光,像给剑镶了圈金边。
槐姑娘把埋在老槐树下的醉剑酒挖出来,开封时醇香漫过整个山谷。“该酿新酒了,”她往空坛里装了把暖根草籽、几粒沙棘果、片火藤叶,“让各宗门的孩子都往坛里添点东西,明年此时开封,定比这坛更香醇。”
流云宗的少宗主提着桶宝石粉来了,往坛里撒了把:“这是新采的鸽血红,酿出来的酒定像火藤花。”烈火门的汉子倒了勺玄铁淬炼时的熔浆:“添点刚劲,别让酒太柔。”连最小的孩子都往里丢了颗自己编的穗子,穗上系着片槐树叶。
酒坛被重新埋进土里时,阿禾在坛边插了根木杆,杆顶系着串新编的“迎春穗”——用各宗门的丝线混纺而成,青蓝、银白、金红、墨黑绞在一起,坠着颗最大的星音石,石上刻着“待春”二字。
夜里,孩子们围着篝火听王大叔讲漠北的雪。阿禾望着冰镜里的穗海,突然发现镜中多了些虚影:寒山派的雪山、镜湖派的涟漪、落霞谷的晚霞……像所有宗门的风景都挤在镜里,与天衍山的老槐树重叠在一起。
“这镜里的,是我们的家吗?”最小的孩子指着虚影问。
砚生笑着点头,往火里添了块火藤炭:“只要这些穗子还在,无论在哪,抬头看见镜里的影子,就知道家在这儿。”
风穿过穗海,带着融雪的潮润、酒香的醇厚、草木的清新,向沉睡的山谷漫去。阿禾数着剑心碑上的新穗,发现又多了漠北的沙棘穗、镜湖派的冰镜穗、各宗门合酿的“待春穗”,它们挤在一起,把碑石裹成了个彩色的茧。
她知道,故事正等着破茧。
就像冰融成河,草钻出芽,那些藏在穗子里的约定,会在春风里舒展,让每个来访的孩子都明白:所谓“合流”,不是让所有人都变得一样,是让漠北的雪、镜湖的水、寒山的冰、天衍山的风,都在这穗海里找到自己的位置,在彼此的映照里,长出新的模样。
而天衍山的融雪,会带着这些新的期盼,顺着溪流,顺着风,顺着孩子们的歌谣,流向每个等待春天的宗门,让他们知道:剑心碑旁的穗海已备好,就等春风一来,便摇出满世界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