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楼下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一层无形的屏障外，凌尘的目光牢牢锁在那白衣少女身上。
她正侧耳听着身旁天衍圣宗弟子说话，唇角微扬，露出浅浅的梨涡，眼神清澈得像山涧清泉。可就在她抬手拂过鬓发的刹那，指尖划过的弧度、腕间玉佩晃动的频率，都像极了五百年前的苏媚——那个曾与他月下论剑、许诺“一生一剑，不离不弃”的女子。
“那是谁？”凌尘对着店小二问道，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店小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客官您问的是苏沐雪小姐吧？那可是天衍圣宗的宝贝疙瘩，据说是圣宗某位大人物的亲传弟子，年纪轻轻就已是筑基后期，天赋高得吓人！”
苏沐雪。
姓苏。
凌尘的指尖微微颤抖，斩愁剑似乎也感应到他的情绪，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
“她与苏媚是什么关系？”他追问。
店小二愣了一下，挠挠头：“苏媚大人？那可是圣宗的左护法，位高权重。至于苏小姐……没听说她们沾亲带故，不过苏小姐的住处就在苏护法的‘媚影轩’附近，说不定是远房亲戚？”
附近？
凌尘的眼神沉了下去。这绝非巧合。
他看着苏沐雪与那几位弟子道别，转身走进客栈后院——那里是天衍圣宗弟子在镇上的专属住处。她的步伐轻盈，裙摆扫过石阶时，带起的风里竟飘来一缕极淡的香气，与当年苏媚常用的“凝神香”一模一样。
“不可能……”凌尘喃喃自语。五百年了，苏媚就算还活着，也该是垂暮老者，眼前这少女不过十六七岁，怎么可能是她？可这气息、这神态，甚至连细微的习惯都如出一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推开窗，灵魂力悄然弥漫开，如同一张无形的网，轻轻笼罩住后院。他没有恶意探查，只是想捕捉更多信息——比如她的功法气息，或是不经意间的话语。
苏沐雪走进自己的房间，并未立刻打坐，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支玉笛，轻轻吹奏起来。笛声悠扬，带着一丝淡淡的忧愁，旋律竟与当年苏媚最喜欢的《归雁曲》有八成相似，只是结尾处多了一段从未听过的转折，添了几分倔强。
凌尘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归雁曲》是他当年为苏媚谱的曲子，除了他们二人与赵天磊，绝无第四人知晓。这苏沐雪，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后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身着紫袍的青年走了进来，面容倨傲，腰间佩着天衍圣宗的内门弟子令牌。
“沐雪师妹，师尊让你去前山一趟，说是有贵客到了。”青年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眼神却在苏沐雪身上打转，带着毫不掩饰的觊觎。
苏沐雪停下吹奏，蹙眉道：“知道了，王师兄。”她的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疏离。
那王师兄却不依不饶，上前一步，故作关切地说：“师妹，论剑大会在即，你的‘寒月剑法’还差最后一重火候吧？不如今晚到我房里，我传你几招实战技巧，保管你能在大会上拔得头筹。”
这话里的轻佻不言而喻。
苏沐雪的脸色冷了下来：“王师兄请自重。”
“自重？”王师兄嗤笑一声，语气变得轻浮，“师妹何必装清高？谁不知道你能进圣宗核心，全靠苏护法提携？跟着我，难道不比跟着一个……”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
“滚。”
声音不大，却像一柄冰锥刺入耳膜。王师兄猛地回头，看到窗边站着一个青衫青年，正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的寒意让他莫名的心悸。
“你是什么人？敢管天衍圣宗的事？”王师兄色厉内荏地喝道，同时运转真气，摆出防御姿态。
凌尘没有说话，只是并指如剑，对着院中的一棵桃树轻轻一点。
“嗤！”
一道无形的剑意破空而出，精准地斩在桃树枝干上。没有惊天动地的动静，那碗口粗的树干竟从中间裂开，切口平滑如镜，断口处的桃花瓣还保持着绽放的姿态，缓缓飘落。
王师兄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这是什么手段？隔空断木，却不伤花瓣分毫？这等剑道修为，至少是金丹后期！
他哪里还敢放肆，连滚带爬地冲出后院，连句狠话都没敢留下。
苏沐雪也愣住了，她看着那断裂的桃树，又看向窗边的凌尘，眼中充满了惊讶与疑惑：“多谢前辈出手。不知前辈是……”
凌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着她，缓缓问道：“你那支笛曲，是谁教你的？”
苏沐雪握着玉笛的手紧了紧，眼神闪烁：“是……是我自己瞎吹的。”
撒谎。
凌尘看得出来。但他没有再追问，有些答案，急不来。
他转身，准备离开窗边，却在这时，苏沐雪突然开口：“前辈的剑法……很像一位故人。”
凌尘的脚步顿住。
“一位五百年前的故人。”苏沐雪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我在圣宗的古籍上见过他的画像，他握剑的姿势，和前辈刚才一模一样。”
凌尘缓缓转过身，深深地看着她：“你说的故人，是谁？”
苏沐雪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清澈的眼眸里仿佛藏着星辰：“古籍上称他为……凌尘剑主。”
空气仿佛凝固了。
凌尘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五百年的恩怨、背叛、不甘，在这一刻翻涌如潮。他几乎可以肯定，这苏沐雪与苏媚之间，一定有着极深的联系。
是女儿？还是……以某种方式延续的生命？
“你叫苏沐雪。”凌尘的声音有些沙哑，“天衍山庆功宴，你会去吧？”
苏沐雪点头：“是，师尊让我一同出席。”
“好。”凌尘的目光变得深邃，“庆功宴上，我会告诉你，关于那位‘故人’的故事。”
说完，他转身消失在窗外，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剑意，萦绕在院中，久久不散。
苏沐雪握着玉笛，站在原地，望着窗外空荡荡的夜空，眼神复杂。她衣襟下的玉佩不知何时变得滚烫，上面刻着的细小星纹，正隐隐发亮——那是五百年前，凌尘亲手为苏媚刻下的印记。
“凌尘剑主……”她轻声呢喃，指尖划过玉佩上的星纹，“你真的回来了吗？”
夜风吹过后院，带着天衍山的灵气，也带着一丝山雨欲来的气息。庆功宴上的相遇，注定不会平凡。而凌尘知道，他距离真相，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