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钢并没有太多心思放在傻柱那档子破事上。对他而言,那只是一起普通的治安案件,依法处理了也就过去了。作为刚提拔上来的副所长,分管着一片区域的治安工作,他肩上的担子重了不少,正全身心地扑在熟悉新的岗位职责上。
这和在派出所当普通民警时只管接处警、巡逻办案不同,也和之前在机关股室里处理文书事务不一样。现在,他需要统筹协调整个辖区的治安防控,管理手下的一帮干警,应对各种突发情况,还要和街道、工厂保卫科等各个单位协调关系。每天都有开不完的会,看不完的文件,处理不完的事务,让他深感责任重大。
时间悄然进入了1966年。元旦刚过没多久,节日的气氛还未完全散去,一份来自国务院的红头文件就被层层传达了下来。
文件标题醒目,内容更是重量级:《关于撤销人民经济警察番号,人员进行分流和整编为公安部队的决定》。根据分局的统一部署,交道口派出所接到了重要的协助任务。
李成钢仔细阅读着文件精神和分局的指示,眉头微微蹙起。这项决定意味着,原来遍布各大厂矿企业、重要单位,负责经济保卫工作的“人民经济警察”体系将被撤销,其人员和职能将进行大规模整合,部分并入公安部队序列。派出所的主要职责是协助分局摸清辖区内各厂矿经济警察的人员底数、思想动态和潜在问题,为后续的分流整编提供基础数据和情况报告。
“这可是个大动作啊。”张所长点燃一支烟,面色凝重地吐出一口烟雾,“牵扯面太广了,轧钢厂、纺织厂、电厂……咱们这片区好几个万人大厂的经济警察大队都在范围内。分局要求我们协助摸清人员情况和潜在矛盾,人员分流、安置、业务交接,一大堆事情,后续的治安保卫工作怎么衔接,都是问题。”
李成钢放下文件,神色严肃地点点头:“是啊,所长。这不仅仅是换块牌子的事,涉及到体制变动、人员思想工作、业务培训过渡,搞不好就会出乱子。**我们协助分局摸清底数是第一步,是关键。咱们得按分局要求,提前把辖区内各大厂子的经济警察队伍的人员结构、思想状况摸清楚,搞准确,心里有本实账,尽快和辖区内各大厂子的保卫处沟通协调。摸清底数才能确保后续工作平稳过渡,治安工作不能出现空档期。”
他立刻意识到,这将是开年之后,摆在面前最紧迫、最重要的一项协助摸底任务。原来的经济警察熟悉厂区情况,但改编后如何融入公安体系,如何重新分配职责,如何确保重要厂矿的保卫力量不受影响,都需要精准掌握情况,协助分局做好研判。
“成钢你说得对。”张所长表示赞同,“摸底这事你多费心,按分局要求牵头把各厂经警的人员名单、编制情况、现实表现和思想动态摸清楚,特别是要找出可能存在的问题点。首先得把各厂经济警察的人员名单、编制情况摸清楚,然后和厂里沟通,看看哪些人符合条件、愿意转入公安,哪些可能需要分流安置。最重要的是,在我们摸底和分局后续改编期间,确保各个重点单位的守卫巡逻不能松懈,绝不能给坏分子可乘之机!这也是我们治安工作的一部分。”
“明白,所长。我这就去安排,按照分局部署,先摸清底数,再逐个厂子跑一趟,和他们的保卫干部沟通协调,详细了解情况。”李成钢雷厉风行,立刻拿起笔记本和文件,开始着手处理这项突如其来的重要协助摸底任务。
经过连日紧张细致的摸排和谈话,李成钢带队协助分局基本摸清了轧钢厂经警大队的人员底数和思想动态。情况比预想的还要复杂一些。
这天下午,他风尘仆仆地从轧钢厂回到派出所,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就直接敲开了张所长办公室的门。
“所长,轧钢厂这边的情况基本摸清了,有些问题得跟您单独汇报一下。”李成钢神色严肃。
张所长放下手中的文件,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怎么,遇到难题了?”
李成钢坐下,翻开笔记本:“大部分同志是理解和服从组织安排的,但矛盾主要集中在三部分人身上。
首先是年轻同志,他们政治素质、身体条件都不错,积极性很高,非常渴望能等待整编进入公安部队成为军人,而且年轻能干,也熟悉厂矿情况。但单位方面希望能把他们留在保卫机构继续发挥作用,再者也可能因为编制名额紧张、或者家庭成分历史上有那么点小问题等原因,存在去不了的风险。
另一部分,是些老经警,都是当年部队转隶过来的。在保卫岗位干了十几年了。他们想着重新整编进公安部队后还能摆摆老资格混个一官半职,但恰恰因为他们年龄偏大、文化程度偏低,或者身体条件不再适合部队工作,厂里和上面的初步意见很明确,就是希望他们分流到车间去当工人。
还有一部分,是咱们公安系统以前下派过来的人员,在之前的双向选择中没有回到公安系统。他们现在既盼望能借整编回去,又非常担心回去后没有好的岗位安置,甚至怕被‘穿小鞋’。
今天下午,主要是那些老同志在保卫处办公室里情绪比较激动,差点和厂里负责分流谈话的干部吵起来。他们觉得把青春都贡献给保卫工作了,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心里委屈,也想不通,怕去了车间不适应,也舍不得这身制服。这是我们摸底中发现的主要不稳定因素。”
张所长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眉头也皱了起来:“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硬性分流,容易激化矛盾,也不近人情。但上面的编制和政策红线在那里,我们也不能随意开口子。思想工作必须做透,不能留隐患。我们的摸底报告里要把这部分人员的具体情况、诉求和潜在风险点写清楚,及时上报分局。”
李成钢点了点头,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点声音:“所长,我有个想法。您看,这类问题,本质上还是人的思想问题、情绪问题。我们在协助分局摸底的阶段发现了这些情况。咱们所里,搞侦查办案、治安管理我们在行,但这种深入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是不是请刘指导员和林副指导员他们出面更合适?
他们是政工干部,擅长这个。能否请他们代表组织参与进来,去和这些老同志、还有那些有想法但去不了的年轻同志谈谈心,宣讲政策,倾听困难,侧面了解情况并进行初步疏导?即便最终改变不了分流的结果,至少能让同志们感受到组织的尊重和关怀,气能顺一点,也能帮助我们更全面准确地掌握思想动态,形成更完善的摸底报告上报分局。您看呢?”
张所长沉思了片刻,缓缓点头:“嗯,成钢,你说得在理。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思想政治工作是指导员的职责所在,他们出面确实比我们更合适,也更有说服力。摸底过程中遇到的思想问题和人员情绪,请他们介入协助了解疏导,有利于我们摸得更深更透。这样,你先把轧钢厂那边有情绪的人员名单和具体情况整理一下,形成个简要报告。我去找老刘和老林碰个头,把摸底中发现的这些思想问题跟他们通报一下,请他们协助参与几次有针对性的谈话和座谈会。厂保卫处和工会那边,也请他们一起参加。”
“好的,所长。我马上就去整理材料。”李成钢见建议被采纳,立刻起身。
“等等,”张所长又叫住他,“其他几个厂类似的情况估计也不少,你让各个小组都留意收集一下,统一纳入我们的摸底报告。汇总起来,也请指导员他们协助介入了解情况。一定要确保我们协助分局的这次摸底工作全面、准确、深入,为分局决策提供可靠依据!”
“明白!我会安排下去!”李成钢领命,快步走出所长办公室,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将摸底工作中涉及的思想疏导环节交到更专业的指导员肩上,有助于摸清深层次问题。他立刻召集各小组负责人,传达所长的指示,要求大家加紧收集整理各厂存在的思想矛盾和重点人员情况,完善摸底材料。整个派出所围绕这项协助分局的重大摸底任务,更加高效地运转起来。
第二天一早,派出所照例召开晨会。张所长坐在主位,总结了前几日协助分局进行经警改编摸底工作的进展情况,然后话锋一转,提到了在摸底过程中遇到的思想阻力问题。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张所长环视一圈,“为了保证我们协助分局的摸底工作顺利进行,特别是在摸清人员思想状况这一环节上能更深入、更有效,经过慎重考虑,我认为这部分在摸底中发现的、需要深入沟通疏导的思想工作,还是由刘指导员和林副指导员协助参与、牵头负责更为合适。毕竟这是政工部门的专长嘛。成钢他们小组继续负责核心的人员信息统计、业务对接和确保治安维稳。摸底工作大家各司其职,互相配合,争取圆满完成分局交给我们的协助任务。”
众人听了,大多点头表示赞同。这安排合情合理,确实是各尽其责。刘指导员更是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几分跃跃欲试的神色。他作为正职指导员,觉得这正是他发挥作用、体现价值的好机会,立刻表态:“所长放心!协助摸底工作中涉及的思想交流和政策解释,我们义不容辞!保证配合好摸底任务!我们一定耐心细致地去了解情况、宣讲政策,把组织的关怀带到沟通中去!”
会场气氛原本一片和谐。就在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林雨昕副指导员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声音不大,却带着明显的讥诮和不满,眼睛斜睨着坐在对面的李成钢:
“李副所长,可以啊。你这是看我闲着没事干,专门‘推我娃下井’,给我找这么个‘好活儿’啊?”
这话一出,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愣住了,惊讶地看向林雨昕,又偷偷瞟向李成钢和张所长。谁也没想到林雨昕会这么直接、这么不顾场合地发难,而且矛头直指提出建议的李成钢。
李成钢眉头一皱,刚要开口解释这是所长的决定,并非他个人针对谁。
张所长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他重重地咳嗽一声,打断了这尴尬的寂静,目光锐利地看向林雨昕:“林雨昕同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项工作安排是我经过考虑后决定的!是为了把分局交办的摸底任务完成得更好!怎么,你对我这个所长的工作部署有意见?还是你觉得协助摸底工作中涉及的思想沟通不是你分内的事?”
张所长的语气已经相当严厉,带着明显的不悦。
林雨昕被张所长当众这么一训,脸上有点挂不住,但她似乎也懒得争辩,或者说早就想好了后手。她撇了撇嘴,硬邦邦地顶回一句:“没意见。所长您的安排,我哪敢有意见。”
但紧接着,她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劲儿:“张所长,刘指导员,正好趁大家都在,我跟领导请个假。我最近身体一直不舒服,老是头晕没力气,医生建议休息观察。下午我就把医院开的诊断证明交到刘指导员您这儿。这段时间的工作,就辛苦刘指导员多担待了。”
说完,她也不管众人惊愕和探究的目光,直接合上了面前的笔记本,摆出了一副拒绝交流、随时准备起身走人的架势。
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微妙和尴尬。谁都听得出来,林雨昕这假请得也太“及时”了,分明就是不想参与摸底工作中额外增加的思想疏导环节,用请假的方式来消极抵抗。而且她特意点明把诊断书交给刘指导员,更是有点故意恶心人的意味。
张所长的脸色已经黑得能滴出水来,但林雨昕拿着生病说事,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一时也不好发作。
刘指导员的笑容僵在脸上,刚才的满腔热情被这盆冷水浇得透心凉。他一个人,怎么做得完原本两个人的政工协助工作?而且还是这么棘手的情况?
李成钢面无表情,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他知道,林雨昕这是把对他提议的不满,直接转化为了行动上的对抗,而且是用一种让领导都难以下台的方式。
晨会就在这种极其别扭和紧张的气氛中草草结束。林雨昕第一个起身离开了会议室。剩下的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大声说话,默默收拾东西各自散去。
张所长看着林雨昕离开的背影,又看看一脸无奈的刘指导员和神色平静但目光微冷的李成钢,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协助分局的经警改编摸底工作,还没全面铺开,自己内部就先出了幺蛾子,接下来的难度,看来要比预想的大得多。
散会后李成钢在会议室抽了根烟,想了想怪不得起风的时候那么高级Gb多被……才进城多少年子女就开始飞扬跋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