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夜不久,易中海的声音透过冰冷的空气,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各家各户能当家的,出来一下,开个全院大会,商量一下买粮的事!”
中院空地上,穿堂屋檐下一个白炽灯泡昏黄的光晕投射下来,照亮了中央一片区域。傻柱正吭哧吭哧地从自家屋里搬出八仙桌。这张桌子是院里开大会的“标配”,象征着三位管事大爷的权威。
“喝!这破桌子还真沉!”傻柱嘟囔着,双臂用力,将桌子稳稳地放在电灯的中心位置。他又手脚麻利地从自家和就近的易中海家拽出三把勉强凑合、高矮不一的凳子或椅子,在桌子后面一字排开。
“柱子,手脚麻利点!”易中海的声音传来,他和刘海中、阎埠贵三位大爷已经踱步到了中院。阎埠贵习惯性地掏出手绢擦了擦眼镜片,刘海中将双手背在身后,挺着肚子,官派十足。
傻柱拍拍手上的灰:“得嘞,三大爷您请上座!”他侧身让开。易中海当仁不让地在中间那把最结实、看起来也最“主位”的椅子上坐下。刘海中立刻占据了易中海左手边的位置。阎埠贵则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右手边那张略显单薄的椅子上,还不忘扶着桌子边沿稳了稳身子。
大伙儿裹着厚厚的棉袄,揣着手,跺着脚,陆陆续续聚集过来,在三位大爷和那张象征权威的桌子前围拢。人群里,刘海中的小儿子刘光福看着父亲严肃地坐在桌子后,下意识地往人群后面缩了缩,仿佛这样就能避开父亲扫视的目光。院子里气氛凝重,粮食是眼下最牵动人心的大事。
易中海清了清嗓子:“街坊四邻都安静一下。今儿个叫大家伙儿来,为的还是买粮的事。明儿个粮站要放一批混合面,量不多,去晚了怕是排不上。我寻思着,咱们院里几个半大小子,像阎解放、阎解旷、刘光福还有…………他们几个,白天也没正经事,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重点落在身边的阎埠贵、刘海中身上:“能不能辛苦他们几个,后半夜就去粮站门口排队,给咱们院里想买粮的家庭占个好位置?这样天亮了大人再去接班,也能省不少冻馁。大家伙儿看看,这主意成不成?”
话音刚落,坐在桌子后面的二大爷刘海中立刻挺直了腰板!他官腔十足地咳嗽了一声,率先开口,声音带着惯有的教训口吻:
“老易,你这个想法,是为了群众着想,初……初衷是好的!”他先肯定了易中海,随即话锋陡然一转,眉头紧锁,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但是!让一群半大小子,深更半夜地去粮站门口排队?这像什么话!那里人员复杂,乌……乌烟……瘴气!孩子们年纪小,没定性,万一跟人起了冲突,或者学坏了,谁负责?出了问题,影响的是我们整个四合院的风气!是给咱们先进大院这块牌子抹黑!我看,这事儿风险太大,欠考虑,非常不妥当!不能让孩子们去吃这种苦头!”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目光严厉地扫过人群,最后似乎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自家站在角落、缩着脖子的小儿子刘光福。刘海中心道: 让半大小子去熬夜排队?冻一宿?开什么玩笑!虽说我刘海中在家崇尚棍棒教育,该打打该骂骂,那是为了让他们成器,知道规矩!可这大腊月的后半夜,把人扔到冰窟窿一样的粮站门口去硬熬?这不是吃苦,这是受罪!光福那小子身子骨本来就不算顶结实,上次感冒咳嗽了半个月才好利索。真要冻出个好歹来,落下病根怎么办?看病花钱不说,这苦头,犯不上让自家孩子去吃!再说了,万一真出点啥事,我这二大爷的脸往哪搁?对,就是这个理儿,坚决不行!
刘海中这一番“大帽子”扣下来,原本被点名的几个半大小子脸上立刻露出不情愿的神色。人群中响起低声的议论和抗拒:
后院王家媳妇:“二大爷说得在理啊!那粮站门口三教九流啥人没有?我家小子老实巴交的,这大半夜的冻着不说,万一被人欺负了咋办?”
中院林家小子:“就是……这活儿谁爱干谁干,我可不去受那份洋罪!”
院子里一时陷入沉默,气氛有些僵。只有灯光在寒风中微微摇曳。
就在这时,坐在桌子右手边的三大爷阎埠贵,他那细小的眼珠在厚厚的眼镜片后面飞快地转了两圈,像是突然拨通了心里的算盘珠儿。他清了,老刘说的……嗯,安全问题的确值得重视啊!”他先小心翼翼地附和了一下刘海中,随即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种既无奈又精明的神情,身体微微前倾向大家,“不过呢,老易的出发点也是为了大家伙儿的实际困难着想,这粮食要是买不到,大伙儿心里都发慌不是?孩子们呢,也确实在家闲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面露焦急、等着买粮的邻居,特别是家里没有壮劳力的几户,声音提高了一点,带着点“为大家谋福利”的姿态:“这么着吧……这事儿,风险是有的,苦也确实受了。要是大家伙儿真觉得有这个必要,也不是不能商量……但总得让孩子们有点奔头儿,有点补偿,对吧?毕竟这罪受得可不轻。”
阎埠贵的话刚落地,人群中的阎解放立刻机灵地接茬喊道:“爸!那冻得脚丫子都要掉了!排一宿队,没点好处谁干啊!”
阎解旷也跟着起哄:“就是就是!得给钱!不然不去!”
阎埠贵假意瞪了两个儿子一眼,脸上露出“你看,孩子们都喊苦,我也没办法”的为难表情,对着桌子前的众人慢悠悠地抛出了他的方案:“大家伙儿都听见了?孩子们也实在。这样吧,谁家需要占位置的,一个位置,象征性地给我们家……两毛钱!就当是给孩子们买碗热汤面,暖暖身子,也算他们没白辛苦这一趟。大伙儿觉得咋样?”
“两毛?!阎老西!你个缺德带冒烟的算计精!你钻钱眼里去了吧你!” 阎埠贵话音未落,一声尖锐、带着嚎哭腔调的咒骂猛地从人群里炸开!只见贾张氏猛地一拍大腿,像是被蝎子蜇了似的跳了起来,指着阎埠贵就开骂:“你个黑了心肝的阎埠贵!让大家伙儿听听!两毛钱!就让你家小崽子去站一宿?你要钱,你这是要我们的命啊!我们家东旭那点子定量哪够?家里这么多口人,张嘴就得吃!我们没钱!一个子儿都没有!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看看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就知道算计我们老贾家……”
贾张氏一边嚎着,一边用手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那撒泼打滚的架势,一下子引爆了原本就不满的情绪。
“就是!两毛钱?阎老师您可真敢开口!” 后院王家媳妇立刻声援贾张氏,“我家小子细皮嫩肉的,冻坏了怎么办?给再多钱也不去!”
林家小子也梗着脖子喊:“我也不去!谁爱去谁去!给钱也不去受那份罪!”刘光福虽然没敢吱声,但拼命点头,表示绝对不去。
除了阎埠贵自家两个儿子,其他被点名的年轻人或他们的家属几乎都明确表示了拒绝。院子里一时间充满了抱怨声、指责声和贾张氏的哭嚎。
易中海见状,脸色沉了下来。他用力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响,压过了嘈杂。
“都给我安静!”
他目光严厉地扫视着吵吵嚷嚷的人群,特别是那些拒绝出人又抱怨的年轻人家属和嚎哭的贾张氏,声音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训诫:
“瞧瞧!瞧瞧你们像什么样子!一个个的,就只顾着自己那点小算盘!阎老师家孩子愿意出力,要点补偿过分吗?让你们家孩子去排个队,为了全院的粮食,这点苦都不愿意吃?!人不能这么自私! 咱们四合院,讲的就是一个互帮互助,团结一心!现在粮食紧缺,正是需要大家伙儿拧成一股绳的时候!光想着自己那点委屈、那点困难,不为全院着想,不为其他困难户着想,这院子还怎么团结?还怎么评先进?你们的觉悟呢?!”
易中海这番“人不能这么自私”的经典道德批判,配合着他一大爷的威严,瞬间让那些抱怨的家属闭上了嘴,低下头。贾张氏的哭声也小了些,但依旧抽抽噎噎地嘟囔着“我们没钱……要命了……”
人群中,李建国皱着眉头,声音洪亮地开了口,仿佛没听见易中海的道德绑架:“我们家不用占!我家自个排队!”他的语气带硬气和不愿麻烦别人的耿直,也间接表明了对这场闹剧的态度。
易中海环视四周,看到除了阎埠贵家、李家和贾张氏家哭穷闹腾明确表态外,其他原本指望别人家孩子出力的住户包括刘海中家都沉默不语了。他只好调整策略:
“好了!既然这样,那这事儿不强求!愿意出钱请老阎家孩子帮忙占位置的,晚上把钱给三大爷送去! 嫌贵或者不愿意的,就像李建国家这样,自己想办法也行!没人占位置,那只能自己认!” 他这话明确将责任推给了个人选择,算是给闹剧收场。
阎埠贵被贾张氏和王家媳妇等人骂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但看到还是有几户家里实在缺劳力又怕买不到粮的邻居,咬着牙默认了要交钱,心里那点不快才稍稍平息。他扶了扶眼镜,没再看撒泼的贾张氏和那些拒绝的年轻人。
刘海中见状,终于再次开口。他坐在桌子后,身体向后靠了靠,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官腔十足地做了总结:“嗯哼!既然老阎愿意承担这个任务,又有一部分住户同意这个方案,其他人也各有打算,那这事儿就定了!老阎要强调好纪律和安全!就这样,散会!”他挥了挥手,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大会散了,各家各户揣着心思回了屋。傻柱撇撇嘴,嘀咕了一句“事儿真多”,上前去搬那张沉重的方。刘海中背着手,瞟了一眼兀自抽噎咒骂的贾张氏,又看了一眼正低头盘算能收几毛钱的阎埠贵,鼻孔里哼了一声,对自己两个儿子低声道:“看见了没?一个是为两毛钱亲儿子都舍得推出去受罪!一个是为一两毛钱就能撒泼打滚嚎丧!还有那些个,光想占便宜不想出力!哼!” 刘光福赶紧低着头,心里却庆幸躲过一劫。
阎埠贵回到前院自家屋里,脸上掩不住一丝得意尽管被骂得不轻,但有钱挣。阎解放、阎解旷立刻围了上来。
“爸!两毛!一个位置两毛!咱家能挣不少呢!”阎解放眼睛发亮。
“钱呢钱呢?先说好啊爸,那可是我们哥俩熬通宵吹冷风挣的,得分我们一半!”阎解旷伸着手。
阎埠贵摘下眼镜用手绢擦着(刚才贾张氏那口沫横飞的样子让他觉得眼镜都脏了),脸一板:“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给你们留着娶媳妇儿呢!这样,一个人,我给你们五分!够买俩热乎烧饼了!”
“五分?!爸您这也太抠了!”阎解放不满。
“就是!最少得一人一毛!”阎解旷嚷嚷。
阎埠贵掏出十多枚一分硬币,又抽回两分,最后在两个儿子“剥削”、“资本家”的小声抗议中,艰难地拍出一毛钱:“一人五分!爱要不要!不要拉倒!明天还省得去了!”
两个半大小子最终还是没能拗过算盘精的老爹,揣着那寒酸的“五分巨款”,嘟囔着回床上和衣躺下,准备后半夜的“远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