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寒风席卷北国,然而比寒风更刺骨的,是随着八百里加急军报传遍大明疆域的战争警报。皇太极二十万大军分路南下的消息,如同一块投入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朝廷内部短暂的平静,激起了滔天巨浪。但与以往听闻虏警时的惊慌失措、党争不休不同,这一次,整个大明的国家机器,在英亲王张世杰预先铺设好的轨道上,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高效与狰狞。战争的齿轮,开始以令人瞠目的速度咬合、转动,发出沉闷而有力的轰鸣,目标直指——辽东!
紫禁城,文华殿。此处已临时成为北伐战时枢密所在。取代了往日冗长争论的,是各部主官简洁有力的汇报和决策。端坐在主位的,是留守内阁中张世杰的铁杆支持者,兵部尚书(兼领枢密事务)以及户部、工部尚书等要员。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丝毫慌乱,只有一种执行既定方案的决绝。
“银行方面,首期三百万两白银,已全部以银元及大额军需官钞形式,通过加密渠道,安全运抵山海关及辽西前线各指定粮台、军械库!苏行长已启动第二期五百万两紧急拨款程序,随时听候王公调遣!”户部尚书手持皇家银行刚送到的加密文报,声音洪亮,带着一丝与有荣焉的振奋。以往困扰边军最大的粮饷问题,在银行体系高效运作下,竟显得如此举重若轻。
“工部所属京畿、山西、山东各大小军工作坊,已全部转入战时机制!日产燧发‘神机铳’三百支,定装火药五千斤,各型炮弹八百发!新式‘破阵炮’月内可再交付三十门!格物院宋应星院长亲自带队,已携最新改良的‘神火飞鸦’、‘万人敌’及一批军械匠人,奔赴山海关!”工部尚书紧接着汇报,语气中充满了底气。得益于张世杰早年打下的基础和持续的投入,大明的军工产能早已非吴下阿蒙。
“漕运总督府急报,已征调漕船八百艘,组成专门辎重船队,由新军水师护卫,正日夜不停,将河南、山东仓粮,经运河、海运,抢运至天津卫、永平府,再由陆路转运前线!首批三十万石军粮,五日内必达山海关!”
“兵部行文已发,命宣大、蓟镇、保定诸军,严守关隘,无令不得浪战!同时,已下令湖广、四川等地卫所兵,抽调精锐,北上充实二线防线,以备不时之需!”
一条条信息,一道道命令,如同血液和神经信号,在这架庞大的战争机器内高速流转。没有推诿,没有扯皮,只有精准的执行。这一切,都源于张世杰离京前就已定下的方略和布置,以及他那足以压制一切反对声音的绝对权威。
在这场举国动员中,大明皇家银行总号,无疑是最为关键的枢纽之一。苏明玉的行长值房内,灯火彻夜未熄。巨大的算盘噼啪作响,如同疾风骤雨;各地分号的加密电报如同雪片般飞来,又随着她一道道签押的命令飞速传出。
“行长,扬州分号急报!那几家盐商联合本地几家米行,试图囤积居奇,抬高粮价,影响民生物资,间接给前线施加压力!”一名主事急匆匆闯入,脸上带着愤慨。
苏明玉正在批阅一份关于启动“战时物资平准基金”的文件,闻言头也未抬,只是朱笔在文件上利落地划下一个符号,语气冰冷:“按之前议定的第三号方案执行。立刻动用平准基金,从湖广、江西紧急调运平价粮米入扬州,同时,通知扬州知府,以‘扰乱战时经济,资敌疑嫌’的罪名,给我查封那几家带头闹事的米行和钱庄!告诉扬州分号大掌柜,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出了任何问题,我苏明玉一力承担!”
“是!”主事精神一振,立刻领命而去。他毫不怀疑这位年轻行长的决心和手腕,上次挤兑风波的雷霆手段,早已让银行内部无人敢质疑她的权威。
苏明玉这才抬起头,揉了揉眉心,看向悬挂的巨幅大明舆图,目光落在辽东区域。她深知,前线的胜负,不仅取决于将士用命,更依赖于后方这条源源不断的“金流”和“物流”能否畅通无阻。任何一环出现堵塞,都可能引发灾难性的后果。她拿起另一份密报,是山海关留守长史转来的张世杰手书,上面只有简短的八个字:“钱粮无忧,前线可定。”后面跟着一个只有她懂的私人印鉴。
看到这熟悉的字迹和印鉴,苏明玉紧绷的唇角微微柔和了一丝,但旋即又被更深的凝重取代。她提笔蘸墨,在一张空白的信笺上飞快写道:“公爷放心,银行即战场,明玉必守之。江南跳梁,已在掌控,勿念。万望珍重,静待捷音。” 写罢,用火漆封好,交给亲信,“即刻发往山海关,面呈公爷。”
与此同时,从北直隶到山海关的官道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忙景象。不再是往日零散的商旅,而是浩浩荡荡的辎重车队!一辆辆满载粮袋、草料、火药箱的四轮马车,在身着新式号褂的民夫和武装护卫的押送下,首尾相接,绵延数十里,踏着寒冬的冻土,坚定不移地向北行进。沿途州县早已接到严令,设立补给点,提供热水、食宿,确保这条生命线的畅通。
“快!快!公爷和弟兄们在前面等着呢!”负责押运的新军军官,不断大声催促,声音沙哑却充满力量。他们知道,车上运载的,不仅是物资,更是前线同袍的生命和胜利的希望。
而在山海关内外的军营、工地上,更是热火朝天。巨大的工棚里,炉火熊熊,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工匠们挥汗如雨,抢修着受损的兵甲,组装着新运到的火炮。校场上,杀声震天,新军士卒在进行最后的战前操演。燧发枪兵排成整齐的队列,进行着枯燥却至关重要的装填、瞄准、射击训练;长枪兵、刀盾手演练着对抗骑兵冲锋的阵型;炮手们则反复测算着射击诸元,将一枚枚沉重的炮弹塞入炮膛。
李定国巡视着自己的左翼阵地,亲自检查每一处壕沟、拒马的布置。“这里,再加深三尺!那边,多设几处陷马坑!鞑子的骑兵不是吃素的,都给老子把招子放亮些!”他声如洪钟,所到之处,士兵们无不凛然遵命,动作更加卖力。
刘文秀则坐镇右翼炮兵阵地,对着一群炮兵军官,指着沙盘和地图,反复强调火力覆盖区域和协同要点。“我们的炮,不是听响的!每一发炮弹,都要打在鞑子最难受的地方!步炮协同是关键,信号旗、号角,绝不能出错!”
整个辽西前线,如同一张逐渐拉满的强弓,弓弦紧绷,蓄势待发。紧张、肃杀,却又秩序井然,充满了力量感。
然而,在这架战争机器高速运转的背后,并非没有杂音。紫禁城深宫之中,崇祯皇帝看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关于前线备战顺利、粮饷充足的奏报,脸色却愈发阴沉。他挥退了所有宦官宫女,独自对着空荡的大殿,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好,好一个‘举国备战’!好一个‘如臂使指’!”他低声自语,手指紧紧抠着龙椅的扶手,“这大明的天下,究竟是朕的,还是他张世杰的?没有朕的旨意,这国家机器,竟也能运转得如此顺畅?!” 张世杰的威望和对国家机器的掌控力,让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屈辱。他甚至阴暗地希望,前线能出现一些“小小”的挫折,好让满朝文武知道,离了他这个皇帝,终究是不行的……
与此同时,遥远的江南,某些深宅大院之内,密室中的烛光同样亮至深夜。
“消息确认了?张世杰真的不分兵救援蓟镇?他要和皇太极在辽西死磕?”一个苍老而阴沉的声音问道。
“千真万确!朝廷的通报是这么说的。而且,我们的渠道也证实,山海关主力确实纹丝未动。”
“好!好!这是他自寻死路!”另一个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蓟镇一旦有失,京城危殆,看他张世杰如何向天下交代!到时候,纵使他辽西打赢了,一个‘坐视君父危难’的罪名,也足以让他身败名裂!”
“那我们……”
“继续给他添堵!暗中抬高运往北方的布匹、药材价格!联络我们在朝中的人,一旦蓟镇有警,立刻上书弹劾!我们要让他首尾难顾!”
这些暗流,如同冰面下的毒蛇,悄然游弋,等待着发出致命一击的机会。
战争的阴云,彻底笼罩了辽东大地。山海关城头,“张”字旗和“明”字龙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张世杰披着黑色大氅,按剑而立,极目远眺。关外,天地苍茫,一片肃杀。但他仿佛已经听到了地平线尽头,那滚雷般逼近的铁蹄声。
在他的身后,是已然开动到极限的国家机器输送来的无尽粮饷、精良军械;是经过严格训练、士气高昂的十万新军精锐;是李定国、刘文秀等一批能征善战的将领。
一切都已就绪。
箭,已在弦上!
然而,皇太极的八旗铁骑,究竟会以何种方式,撞上这架已然严阵以待的战争机器?远在蓟镇的多尔衮,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朝堂与江南的暗流,是否会影响到这决战的天平?
这倾举国之力的一战,最终的结果,将决定未来数百年的气运走向。山海关内外,无数人的命运,乃至整个华夏的兴衰,都系于这即将到来的、石破天惊的碰撞之中。
张世杰的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如同磐石般的坚定,以及……对即将到来的风暴的无限期待。
“来吧。”他对着北方那无边的旷野,轻声说道,如同对宿敌的宣战,也如同对命运的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