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天下第一雄关。往日里,这里除了戍卒单调的脚步声和呼啸的北风,最常回荡的,便是士卒们因粮饷拖欠、衣甲破旧而发出的抱怨与叹息。然而,这个初夏,关城内外却弥漫着一种久违的、近乎陌生的昂扬气息。一队队士兵不再是面有菜色、甲胄不全,他们穿着浆洗过的崭新号服,扛着擦拭得锃亮的火铳,在军官嘹亮的口令声中,进行着严格的队列与射击操练。校场之上,杀声震天,尘土飞扬,那精气神,与数月前判若两军。
关城内的点校场上,今日正是发放饷银的日子。与以往胥吏克扣、银两成色驳杂、引发阵阵骚动不同,今日的场景井然有序。几张长桌一字排开,后面坐着的是来自大明皇家银行山海关分号的职员和军方派出的核算官。桌上堆叠的,不是散碎银两,而是一封封装着崭新“大明银元”的牛皮纸袋,每个袋子上都清晰地写着士兵的姓名、所属营哨及应发饷额。
“王二狗!辽镇前锋营左哨甲队!饷银三块半!”银行职员高声唱名,声音清晰。
一名黝黑精瘦的老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连忙上前。核算官核验身份后,银行职员将那个沉甸甸的纸袋推到他面前。王二狗有些颤抖地打开,三枚亮闪闪的足色银元,外加一枚切割好的半元辅币,赫然在目!
“这…这都是俺的?”王二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往发饷,能拿到相当于两块半银元的杂色银子就算烧高香了,还要被上官和胥吏以各种名目盘剥一层。如今,这实实在在的三块半银元,分量十足,成色统一,让他感觉像在做梦。
“没错,都是你的!越国公有令,往后边军饷银,足额发放,皆用银元,谁敢克扣半分,军法从事!”旁边的军官大声说道,既是告诉王二狗,也是告诫所有人。
王二狗紧紧攥着银元,冰凉的触感却让他心头滚烫,他猛地挺直腰板,吼了一声:“谢国公!谢朝廷!”声音已然哽咽。
类似的场景,在宁远、锦州、大凌河等辽东各大小军堡不断上演。源源不断的银元,通过银行的运输车队和汇兑网络,安全、高效地送达前线。拖欠军饷,这个困扰大明边军数十年的痼疾,在张世杰掌控下的新财政体系面前,似乎正在被迅速治愈。充足的饷银,如同甘霖,滋润着边军将士干涸已久的心田,也重新点燃了他们保家卫国的斗志。
充足的资金,不仅仅体现在饷银上,更体现在军械装备的更新换代。位于山海关内的巨大军工作坊,如今日夜炉火不熄,锤声不断。来自京师的工匠大师傅,正指导着本地工匠,加紧锻造着新式的燧发枪。
校场一角,一队被挑选出来的精锐士兵,正在接受燧发枪的射击训练。相较于以往需要火绳、怕风雨、装填繁琐的火绳枪,这燧发枪操作更为简便,击发更快,可靠性更高。
“瞄准!射击!”教官一声令下。
“砰!砰!砰!”一阵密集而清脆的枪声响起,远处的木靶上顿时添了数十个弹孔,硝烟弥漫。
“好家伙!这可比咱那老烧火棍强多了!”一个刚打完一轮的士兵兴奋地摩挲着还带余温的枪管,“不用怕风吹灭火绳,下雨天也能打!”
“听说这都是英亲王殿下弄来的银子,专门给咱们换的好家伙!”另一名士兵附和道,“有了这玩意,再碰上鞑子骑兵,老子能多撂倒好几个!”
除了单兵火器,各关键堡寨的城墙上,也陆续架设起了新式的红夷大炮,炮身黝黑,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炮弹、火药储备充足,炮兵操练的号子声也变得底气十足。以往因军费不足而被迫放弃的许多防御工事修缮、壕沟挖掘工程,也重新启动。整个辽东防线,仿佛一个久病缠身的巨人,正在输入新鲜的血液,重新变得肌肉虬结,爪牙锋利。
宁远城,督师府。曾经的辽东风云人物,袁崇焕的旧部,如今官居总兵的祖大寿,正仔细端详着手中一枚新发下来的银元,又摸了摸身边亲兵扛着的新配发的燧发枪,脸上神色复杂,有感慨,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决断。
他麾下的将领,也多是他从辽东带出来的老弟兄。一人忍不住开口道:“总戎,这越国公…虽说手段酷烈了些,朝堂上掀起的风浪也大,但…但对咱们辽兵,是真没得说!这饷银,这军械,自打袁督师去后,何曾如此痛快过?”
另一人也叹道:“是啊,以往朝廷那些官,只会空谈,克扣起咱们的粮饷来却毫不手软。哪像现在,银子、粮食、军火,要什么给什么,还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兄弟们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就想着好好打一仗,报效朝廷…也报效英亲王的知遇之恩!”
祖大寿沉默良久,将银元紧紧握在掌心。他想起袁崇焕当年的冤屈与无奈,想起这些年来辽兵在朝廷猜忌和粮饷匮乏中的苦苦支撑。如今,张世杰虽然权倾朝野,行事霸道,但他能解决辽兵最根本的问题——钱和装备!而且,他敢于放手用他们这些“袁崇焕旧部”,这份信任与魄力,是崇祯皇帝和朝中那些文官从未给过的。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扫过麾下将领,声音沉毅:“传令下去!各部加紧操练,熟悉新式火器!告诉兄弟们,吃谁的粮,扛谁的枪,就给谁卖命!如今朝廷…是越国公在做主,他待咱们辽兵不满,咱们也不能给他丢脸!往后,无论是皇太极来,还是阎王爷来,都得问问咱们手里的新家伙答不答应!”
“是!”众将轰然应诺,士气高昂。
在充足饷银和精良装备的支撑下,辽东明军的战斗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和提升。士卒面貌焕然一新,训练热情高涨,军官指挥也更加顺畅。一条由士气、钢铁和火器构筑的防线,正在辽西走廊上逐渐成型。来自辽东的军情奏报,开始频繁出现“士气可用”、“防务巩固”、“请战心切”等久违的词汇。
然而,就在祖大寿于宁远城头巡视防务,对焕然一新的守军感到些许欣慰之时,一名夜枭密探冒着细雨,将一份绝密情报送到了他的手中。
情报内容让这位沙场老将瞬间眉头紧锁。夜枭在辽东境外活动的探子回报,皇太极似乎已经察觉到了明军近期的变化,尤其是新式火器的装备。清军内部正在加紧研制一种厚重的、蒙着湿牛皮的盾车,并大量训练一种身披重甲、专为攻坚和对抗火器而设的“死兵”(巴牙喇)。更令人不安的是,情报显示,皇太极的间谍似乎已经渗透到了明军内部,可能已经获悉了部分新式火器的性能和布防情况!此外,夜枭还捕捉到一些模糊的信息,似乎有来自南方沿海的“特殊商人”,正在试图通过蒙古部落,与清军接触,其目的不明,但可能与…某种“特殊货物”有关。
祖大寿捏着情报,望向关外阴沉的天际线。敌人,并没有睡觉。皇太极显然在寻找应对新式火器的方法,而那来自南方的“特殊商人”和“特殊货物”,更是让他心生警惕。他想起了朝廷邸报中提及的,关于东南沿海郑芝龙集团可能铸造伪钞的消息。
难道…这些海上的魑魅魍魉,已经将手伸到了辽东?他们想和建虏做什么交易?
他立刻转身,对亲兵下令:“备马!本帅要立刻写密奏,八百里加急,直送京师越国公府!还有,传令各堡,加强戒备,严查奸细,尤其是…注意任何形迹可疑的商队,特别是从南边来的!”
辽东的士气刚刚提振,但来自敌人和暗处的威胁,却已如同草原上的狼群,在黑暗中露出了森白的獠牙。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恐怕远比预想的更加复杂和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