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极殿那场石破天惊的朝会虽已散去,但其引发的政治海啸,却刚刚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席卷整个大明官场。钱谦益通敌卖国、陈演结党附逆的罪行被坐实,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万钧巨石,激起的浪涛足以吞噬一切与之相关的势力。而在这浪涛之巅,最先扬帆起航、准备尽情捕捞的,正是与张世杰深度绑定,且在本次风波中坚定站在他身后的勋贵集团。
英国公府,那座象征着勋贵无上荣光的花厅,此刻不再是密谋的场所,而变成了胜利者的庆功宴与下一步行动的指挥部。美酒佳肴陈列,丝竹管弦悠扬,但与宴者脸上却并无多少沉醉于享乐的神色,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快意,以及磨刀霍霍的急切。
主位之上,英国公张维贤红光满面,多日来的忧愤一扫而空,他举起手中晶莹的玉杯,声若洪钟:“诸位!今日殿上,大家都看到了!天日昭昭,奸佞伏法!世杰贤孙…不,是越国公,以雷霆手段,一举荡清笼罩朝堂之妖氛,实乃我大明之幸,更是我勋贵一脉之幸!来,满饮此杯,为殿下贺!为我等之前程贺!”
“为殿下贺!为前程贺!”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允祯、镇远侯顾肇迹等数十位顶级勋贵齐声应和,声震屋瓦,人人脸上都洋溢着与有荣焉的激动。他们深知,钱谦益、陈演这些文官领袖的倒台,意味着压制了他们上百年的文官集团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一个属于勋贵和武将的崭新时代,正在张世杰的带领下,缓缓开启。
一杯饮尽,张维贤重重将酒杯顿在桌上,脸色转为肃杀:“然则,除恶务尽!钱谦益、陈演虽已倒台,然其党羽遍布朝野,盘根错节!若不趁此良机,将其连根拔起,难道还要等他们死灰复燃,再来咬我们一口吗?!”
“老公爷所言极是!”镇远侯顾肇迹性子最急,猛地站起,挥舞着拳头,“这些酸子文人,平日里就知道耍嘴皮子,扣帽子,排挤我等武人!这次更是胆大包天,竟敢构陷殿下!不把他们彻底打趴下,难消我心头之恨!我提议,我等当联名上奏,请求陛下深究此案,将所有与钱谦益、陈演有牵连的官员,一律罢黜问罪!”
“对!联名上奏!”
“绝不能手软!”
“要让天下人知道,跟我等作对的下场!”
花厅内顿时群情汹涌,喊打喊杀之声不绝于耳。这些传承了百年的勋贵家族,平日里受够了文官的清流议论和制度掣肘,此刻有了绝佳的反击机会,岂能不痛打落水狗?
翌日,常朝。气氛与昨日截然不同。崇祯皇帝高踞御座,面色依旧沉凝,但眼神深处少了几分昨日的狂怒,多了几分深沉的思量。而台下百官,则明显分成了几个阵营:勋贵集团昂首挺胸,气势如虹;原东林党官员及与钱、陈二人关系密切者,则个个面如死灰,如丧考妣;更多的中间派官员,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风向,不敢轻易发声。
朝议刚一开始,不等其他人奏事,英国公张维贤便率先出列,手持笏板,声音洪亮:“陛下!老臣昨日回府,思及钱谦益、陈演二逆之罪行,夜不能寐,痛心疾首!此二獠,欺君罔上,结党营私,通敌卖国,几致社稷倾覆!然其之所以能猖獗至此,盖因朝中尚有众多同党为其羽翼,摇旗呐喊,助纣为虐!老臣恳请陛下,借此良机,彻查朝野,将钱、陈余党一网打尽,以绝后患!此乃巩固国本,安定人心之必要举措!”
他话音未落,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允祯等勋贵纷纷出列附议,言辞激烈,一致要求扩大清算范围,严惩不贷。这股来自勋贵集团的强大压力,让那些心中有鬼的官员更是两股战战。
崇祯皇帝目光微动,并未立刻表态,而是看向了文官班列。他知道,仅凭勋贵一面之词,难以服众,也容易引发更大的动荡。
就在这时,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一位早已被苏明玉暗中争取、务实干练的官员出列了。他并非勋贵,其发言更具“客观”色彩。
“陛下,臣有本奏。”他声音沉稳,手中捧着一叠文书,“自昨日朝会后,都察院会同刑部、大理寺,根据英亲王殿下所提供的线索,连夜查阅案卷,审讯涉案人员,又有新的发现!钱谦益、陈演一党,罪行累累,远超昨日所揭!”
他一条条陈述起来,每一条都辅以初步的人证或物证:
“其一,查实钱谦益于天启年间,便曾收受阉党余孽贿赂,为其开脱罪责,并非其所标榜之纯粹清流!”
“其二,陈演在担任户部侍郎期间,曾利用职权,伙同江南粮商,在漕粮转运中大肆贪墨,数额巨大!”
“其三,已查获书信证实,钱谦益为筹措‘清君侧’经费,曾逼迫江南多家丝绸、瓷器商户,强征所谓‘助饷’,不从者则加以迫害,致数家家破人亡!”
“其四,有证人指证,陈演曾向钱谦益建议,若‘清君侧’不成,可联络西南土司,制造边衅,以牵制朝廷精力…”
一条条新的罪状,如同连环重锤,不断砸向早已声名扫地的钱谦益和陈演,也将那些与他们关系密切的官员,更深地拖入泥潭。这些罪状,有些是夜枭和银行网络早已掌握,择机抛出的;有些则是趁对方阵脚大乱,顺藤摸瓜查出来的。其目的,就是要将钱、陈二人彻底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让其永无翻身之日,同时最大限度地清洗他们的党羽。
随着这些罪状的公布,朝堂之上那些原本还想为钱、陈二人或者说为东林党保留一丝元气的声音,彻底消失了。事实俱在,罪证如山,谁还敢为他们说话?
在勋贵集团的持续施压和不断抛出的确凿罪证面前,崇祯皇帝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一举重创乃至清除盘踞朝堂多年的东林党势力,加强皇权。至于张世杰借此机会势力再度膨胀…只能暂时搁置,徐徐图之。
他深吸一口气,当庭颁下旨意:
“准英国公及诸位爱卿所奏!钱谦益、陈演二逆,罪大恶极,着三司并锦衣卫,严加审讯,务求水落石出!其所有家产,悉数抄没充公!”
“凡与二逆往来密切、涉案颇深之官员,无论京官地方,一经查实,立即罢黜,视情节轻重,或流放,或下狱,绝不姑息!此案,由越国公张世杰总领督办,三司协理!”
“即日起,彻查漕运、盐政、边饷等各项事务,凡有贪腐舞弊、与逆党勾结者,一体查办!”
这道旨意,如同吹响了总攻的号角。以张世杰为核心,以勋贵集团为骨干,以投靠过来的务实派官员和重新整肃后的锦衣卫、刑部为爪牙,一场对钱谦益、陈演余党及其关联势力的全面政治清洗,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朝会再次在一种肃杀的气氛中结束。张世杰在勋贵和心腹官员的簇拥下走出皇极殿,阳光照在他那依旧平静的脸上,却映不出丝毫的温度。
苏明玉快步迎上,低语道:“国公,江南飞鸽传书,夜枭已锁定钱谦益藏匿之处,韩赞周府邸也被严密监控。京师之内,根据陈演供述及我们掌握的名单,第一批三十六名官员的宅邸已被赵铁柱将军带人控制。”
张世杰微微颔首,目光掠过紫禁城巍峨的宫墙,看向南方,语气淡漠:“告诉下面,动作再快些。江南的账,该清算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让方正化留意,陛下今日…似乎太过安静了些。”
苏明玉心中一凛。是啊,皇帝在最终决断时,那份隐藏在旨意背后的沉默,以及将总办大权交给张世杰时那难以捉摸的眼神…这场风暴铲除了强大的外敌,但似乎也让某些潜在的矛盾,变得更加微妙和危险。皇帝的底线在哪里?他对殿下权势膨胀的容忍度又剩多少?
勋贵们仍在为眼前的胜利而欢呼,热衷于“痛打落水狗”的清算。但张世杰和苏明玉却已看到,在扫清旧敌的废墟之上,新的、或许更加复杂的权力博弈,已然拉开了序幕。这场清洗最终会波及多广?皇帝的猜忌又将如何演变?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