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廿一,北京城飘着细雪,紫禁城文华殿内却剑拔弩张。
“陛下!张世杰坐拥五万精兵,私设经略府,擅发军票,此乃董卓、安禄山之举!”东林党魁钱谦益须发皆张,将笏板捧得砰砰作响,“若不尽早削其兵权,召回京师,必成心腹大患!”
龙椅上,崇祯帝面色阴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殿下文武分立两侧,泾渭分明。以钱谦益为首的文官们群情激愤,而以英国公张维贤为首的勋贵集团则沉默如山。
“英国公,”崇祯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怎么看?”
张维贤缓步出列,年过花甲的老将步履依然稳健:“老臣以为,钱大人此言差矣。”
文官队列中顿时一片哗然。钱谦益冷笑:“英国公莫非要包庇自家孙儿?”
“老臣对事不对人。”张维贤声音洪亮,回荡在大殿之中,“张世杰确系老臣孙儿,但老臣今日所言,皆是为大明江山社稷!”
他转身面向崇祯,深深一揖:“陛下可还记得去岁此时?闯贼百万大军围困开封,朝廷无兵可派,无将可用!是张世杰率孤军死守三月,水淹七军,阵斩闯逆!这才保住中原半壁江山!”
殿内安静下来,只有张维贤的声音在回荡:
“如今建奴陈兵关外,张献忠盘踞四川,中原初定,百废待兴。此时将张世杰召回,请问钱大人,谁能接替他镇守中原?是你?还是你举荐的哪位清流?”
钱谦益面色铁青:“英国公这是强词夺理!朝廷名将辈出...”
“名将?”张维贤突然提高音量,“左良玉吗?他去年一战溃败三百里!吴三桂吗?他如今连山海关都要守不住了!”
老国公须发皆张,声若洪钟:“陛下!非是老臣袒护孙儿,实是国难当头,非张世杰不能守中原!若因猜忌而自毁长城,他日建奴铁骑南下,谁可抵挡?”
这番话掷地有声,连钱谦益都一时语塞。
退朝后,张维贤刚出午门,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允祯等几位勋贵便围了上来。
“老国公今日殿上,真是痛快!”朱纯臣压低声音,“东林党那些书生,就知道空谈误国!”
张维贤却无喜色,忧心忡忡地道:“皇上虽然没当场准奏,但看神情,已是动了疑心。咱们还得再加把火。”
徐允祯皱眉:“还要如何?今日在殿上,咱们可都把身家性命押上了。”
“不够。”张维贤目光深邃,“我要上一道《请固中原疏》,你们都要联署。”
几位国公面面相觑。联署奏章,这可是把整个勋贵集团都绑在张世杰的战车上了。
“老国公,”朱纯臣迟疑道,“这是不是太冒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张维贤断然道,“如今的大明,就像一间四处漏风的破屋子。张世杰是唯一能堵住窟窿的人。他若倒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们这些老骨头!”
他环视众人,声音压得更低:“别忘了,咱们这些勋贵,在那些文官眼里,不过是沐猴而冠的武夫。一旦张世杰被扳倒,他们下一个要收拾的就是我们!”
这话戳中了所有勋贵的痛处。自土木堡之变后,勋贵集团日渐式微,在朝中处处受文官压制。张世杰的崛起,让他们看到了重振武勋的希望。
“好!”徐允祯第一个表态,“我签!”
“我也签!”
“算我一个!”
张维贤看着这些老兄弟,眼中闪过一丝感动:“既然如此,咱们就赌这一把!不过光有奏章还不够,还得让皇上看到实实在在的东西。”
“老国公的意思是?”
张维贤微微一笑:“听说张世杰在开封办了个讲武堂?咱们各家,不是都有不少不成器的子弟吗?”
众人恍然大悟。这是要把各家的继承人,都送到张世杰麾下啊!
三日后,英国公府密室。
张维贤看着面前十几个年轻子弟,这些都是各家勋贵的继承人,最大的不过二十,最小的才十五。
“今日叫你们来,是要送你们去开封。”张维贤开门见山,“去张世杰的讲武堂,好生学些真本事。”
年轻人顿时炸开了锅。一个锦衣少年嚷道:“爷爷,那开封可是前线,听说天天在打仗...”
“闭嘴!”张维贤厉声喝道,“正因为是前线,才要你们去!整日在北京城斗鸡走马,能成什么气候?”
他目光扫过众人:“你们以为,咱们这些勋贵之家,还能靠着祖荫享乐多久?建奴要是打过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咱们!”
少年们低下头,不敢作声。
“告诉你们,”张维贤语气稍缓,“张世杰比你们也大不了几岁,可人家已经是太子少保,提督五省军务!你们呢?除了吃喝玩乐,还会什么?”
他走到一个瘦弱少年面前:“徐文爵,你爹定国公像你这么大时,已经随军出征了。”
又看向另一个胖少年:“朱彝钧,你成国公先祖,这个年纪已经在战场上砍过鞑子的头了!”
少年们面红耳赤。
“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张维贤沉声道,“去开封,跟着张世杰学点真本事。不愿意去的,现在就可以退出,但我把话说在前头——以后家族继承,没你的份!”
一刻钟后,十六个少年全部表示愿意前往。张维贤满意地点点头,对管家道:“准备车马,派最得力的家将护送。记住,要悄悄出城,不要声张。”
当夜,一支不起眼的商队从英国公府后门出发,驶向开封。车队里,装着张维贤给孙子的密信,以及勋贵集团未来的希望。
又过了五日,张维贤联署多位勋贵的《请固中原疏》终于呈递到崇祯案头。
这份奏章写得极有水平,先是详述中原局势之危,接着列举张世杰之功,最后提出一个折中方案:准许张世杰继续留镇中原,但朝廷派员监军,每季度上报军政事务。
崇祯看着奏章上一个个显赫的签名:英国公张维贤、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允祯、魏国公徐文爵...几乎整个勋贵集团都站在了张世杰一边。
“王承恩,”崇祯放下奏章,揉了揉太阳穴,“连魏国公都联署了。他可是南京守备,从不参与朝争的。”
王承恩低声道:“老奴听说,前几日各家勋贵都把子弟送去开封了。”
崇祯瞳孔微缩:“当真?”
“千真万确。英国公府出了五个,成国公府三个,连一向谨慎的魏国公府都派了嫡长孙。”
崇祯沉默良久,忽然冷笑:“好个张世杰,好个勋贵集团!这是要逼宫啊!”
王承恩不敢接话。
殿内烛火摇曳,映得崇祯脸色阴晴不定。他何尝不知道张世杰的重要性,但作为一个皇帝,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臣子结党营私,尤其是手握重兵的武将和开国勋贵勾结在一起!
可是...如今的内忧外患...
“准奏。”崇祯终于吐出两个字,“就按他们说的办。但是...”
他眼中寒光一闪:“告诉曹化淳,给朕盯紧了。一有异动,立即来报!”
“老奴遵旨。”
十日后,开封经略府。
张世杰看着祖父的密信,面色凝重。信上只有短短几句话:“朝局已稳,好自为之。十六子侄,托付于你。切记:树大招风,谨言慎行。”
刘文秀在一旁道:“大人,各家公子都已安置妥当,安排在讲武堂特别班。”
张世杰放下密信,叹了口气:“祖父这是把整个勋贵集团的未来都押在我身上了。”
“这是好事啊。”李定国道,“有勋贵集团支持,朝中那些文官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福兮祸之所伏。”张世杰走到窗前,“皇上生性多疑,勋贵集团越是支持我,皇上就越是忌惮。”
他转身对刘文秀道:“给京里送来的那些公子安排最严格的训练,不能有丝毫特殊照顾。我要让他们成为榜样,而不是累赘。”
“明白。”
就在这时,赵铁柱匆匆进来,面色古怪:“大人,曹化淳求见,说是...有圣旨到。”
众人一愣。这个时候来圣旨?
张世杰整了整衣冠:“请。”
曹化淳满面春风地走进来,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准张世杰所请,继续留镇中原。特赐尚方宝剑,准便宜行事...”
这道圣旨格外优厚,不但准了张世杰留任,还给了前所未有的权力。但张世杰接过圣旨时,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
曹化淳笑道:“张大人,皇爷对您可是信任有加啊。以后咱们同朝为官,还望大人多多指教。”
“曹公公言重了。”张世杰不动声色。
送走曹化淳后,李定国兴奋地道:“大人,有了尚方宝剑,咱们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张世杰却神色凝重:“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前几日还要召我回京,今日就给了如此大的权力...”
刘文秀若有所思:“大人的意思是...”
“这是欲擒故纵。”张世杰抚摸着尚方宝剑冰凉的剑身,“皇上给的权力越大,期望就越高。将来若是稍有差池...”
他没有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其中的凶险。
夜色渐深,张世杰独自站在院中,望着北方星空。手中的尚方宝剑重若千钧。
这一次,他不仅是在与建奴赛跑,更是在与皇帝的猜忌赛跑。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而远方的地平线上,战争的阴云正在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