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投影中，温青染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庞，此刻却紧绷得如同冰封的湖面。
他没有重复自己的话，只是用那双淡蓝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凌飒，那眼神中蕴含的决绝与沉痛，仿佛穿透了冰冷的信号流，直直地刺入凌飒的感知中。
“家主，我想去见你！”
这不是请求，更像是执拗的坚持。
凌飒靠在床头的姿态微微一僵。她有些发懵，大脑里快速过了一遍最近的事件。
果虫直播大获成功，泛亚集团的商业封锁不攻自破，林鹿那边收合作收到手软，一切都朝着她“躺平收租”的伟大目标顺利发展。
所以，温青染这副像是即将奔赴刑场的悲壮表情，是演给谁看？
凌飒的睡的发懵的脑袋瞬间清醒过来。
温青染是她的首席技术官兼大管家，能让他失态到这个地步的，绝不是商业上的小风波。结合到下午发给杜衡的样品，答案呼之欲出——果虫的分析报告出来了。
可就算报告再怎么惊人，也不至于让他摆出这副“天塌下来了，我们一起死吧”的架势。
凌飒眉头微蹙，心中升起一丝无奈。大半夜的，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夫非要线下约见，怎么看怎么别扭。
然而，屏幕那头的温青染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压力，那是一种风暴来临前，万物死寂的压迫感。
“知道了。”凌飒终究还是妥协了。
她不是不懂轻重的人，温青染的情绪显然已经到了某个临界点，如果再用“线上聊聊”这种方式敷衍，鬼才知道自己这个首席家臣会干出什么事来，老实人生气起来，才是最可怕的。
她干脆地切断通讯，认命的从床上爬起来，披上防护斗篷走出卧室门。
基地控制台前，银白色的光点凭空出现，将她包裹。
空间被撕裂又重组，眼前的溶洞岩壁化作扭曲的数据流，下一秒，熟悉的金属质感与熟悉的重力扑面而来。
凌飒稳了稳身形，以她现在的体质，稳固的空间通道传送，已经不需要空间舱的辅助。
柔弱的棉质拖鞋，轻轻的踩在休息室里。
这里一如既往地整洁有序，文件被分门别类地放置在实体架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设备冷却液和净化剂的味道。
但这份冷静与秩序，在看到温青染的那一刻，被吓了一跳。
他站在办公室中央，背对着门口的全息星图，转过身来。他的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那双漂亮的淡蓝色眼眸里布满了血丝，其中翻涌的情绪是凌飒从未见过的——恐惧、挣扎，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两人无声对峙。
温青染表情悲壮决然，仿佛背负了整个世界的存亡，内心打定主意，即便是死，他也要从眼前这个女人嘴里，得到一个答案。
“杜衡的报告，出来了。”终究是温青染先开了口，他的声音沙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一份加密文件投射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
那是一份被标记为【绝密·S-001】的档案片段，触目惊心的红色警告标识在文档顶端疯狂闪烁，刺得人眼睛生疼。
“……该基因片段的比对，与纪元前，恒星残骸中找到的疑似神性生物基因序列，相似度高达99.7%！”
“警告：任何携带此‘神性基因’的生物体，均可能成为‘虫潮’的引导坐标。”
“根据《银河紧急避险法案》第1条，发现即上报，接触即清除，隐瞒即……叛逆！”
温青染死死地盯着凌飒的脸，试图从她脸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震惊、恐惧或是心虚。
“叛逆……”他艰难地重复着这个词，语气中充满了苦涩与绝望。
“家主，杜衡说，这东西一旦暴露，帝国军方有权在不经任何审判的情况下，直接对坐标星球执行‘净化’。
到时候，不光是x-7，所有与我们有关联的人，都会被列为叛逆同党，被联盟视作敌人。”
他向前踏出一步，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大胆、逼近地站在凌飒面前。生存的巨大压力和恐惧，让他不顾一切，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他第一次，用一种审视的、探究的、甚至带着一丝祈求的目光，直视着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
“家主。”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那枚果虫的虫蛋，你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凌飒静静地听着，看着，脸上的表情满是不可置信。
‘虫潮信标？神性生物基因？叛逆罪？’
一连串的名词在她脑海中炸开。她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在游戏面板上，那些特异虫卵的介绍会是【孵化条件未知】。
而且说到神性生物，她免不了就回忆起了，当初羲和觉醒，接收到虫族的精神力馈赠时，的惊鸿一瞥，那地心深处燃烧着灼热火焰的巨兽。
恒星残骸，神性生物基因.......
这才是最大的“惊吓”好吧！
她看着眼前几近崩溃的温青染，心中升起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熟悉的、属于社畜的无力。
一个项目刚刚走上正轨，眼看就要盈利分红了，结果突然被告知，这个项目的核心技术涉嫌颠覆国家安全，随时可能被请去喝茶，甚至直接人间蒸发。
这找谁说理去？
她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内心却在疯狂吐槽：‘搞什么？以为是商业竞争，最多就是破产跑路。结果你告诉我这是魔幻宇宙，一个不小心就要被虫潮擦除回档？这破游戏的世界观也太跳跃了吧！’
看到凌飒的沉默，温青染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
他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追问道：“x-7基地深处的那些……噬源虫。它们和这只果虫，还有虫潮，到底是什么关系？”
“凌飒，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抛开了“家主”的尊称，直呼她的名字。
空气仿佛凝固了。办公室里只剩下设备运行的轻微嗡鸣，和两人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凌飒终于动了。
她缓缓抬起眼，那双总是半眯着的、没什么精神的眸子，此刻却清亮得惊人。她没有回答温青染的问题，反而目光下移，落在了他脖子上挂着的那枚古朴戒指上。
那是凌家父母交给他的信物，苏权戒。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凌飒的语气出奇的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冷漠，与周遭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你是不是也该先跟我解释一下。”
她的手指轻轻抬起，隔空指向了那枚戒指。
“关于它的秘密，你又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