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沙哑的嗓音在死寂的地下空间回荡,带着一种穿越万古般的沧桑与冰冷。
楚晏全身依旧被“七情锁魂针”的力量禁锢,只能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那站在水晶棺旁的黑色斗篷人影。
星月的传人?他终于等到我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认识星月阁?他是敌是友?
无数疑问在楚晏脑海中翻腾。此人手段诡异莫测,既能用出阴毒的“七情锁魂针”,又能在闫公公和李道陵两大高手眼皮底下将他救走,其实力绝对深不可测。
那黑影说完那句话后,便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兜帽下的“目光”似乎在仔细地审视着楚晏,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楚晏尝试着运转《星辰衍道诀》,冲击那七彩流光的禁锢,但依旧收效甚微。那“七情锁魂针”的力量极其刁钻,不仅锁死了他的星辰灵脉,更仿佛直接作用于神魂,让他连集中意念都变得困难。
但他没有放弃,依旧一遍又一遍地尝试,同时仔细观察着周围环境,寻找任何可能脱身的机会。
这片地下空间死寂得可怕,除了他和黑影,似乎再无任何活物。空气冰冷,没有任何能量波动,连他体内的星辰之力都仿佛被冻结了一般,运转滞涩。唯有中央那具水晶棺椁,隐隐散发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能量韵律。
那黑影似乎对楚晏的小动作毫不在意,或者说根本不在乎他能否挣脱。
良久,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真像……尤其是这双眼睛里的倔强和不甘……和他当年……一模一样……”
他?当年?他在说谁?星月阁的某位前辈?
楚晏心中更加疑惑。
黑影缓缓抬起一只手。那是一只极其苍白、干瘦、仿佛只剩皮包骨头的手,手指修长,指甲尖锐,完全不似活人的手。
他对着楚晏凌空轻轻一点。
咻!
那道没入楚晏后心的七彩流光,竟然被他硬生生抽离了出来,化作一根细如牛毛、闪烁着七种诡异光泽的细针,落入他苍白的手中。
禁锢之力瞬间消失!
楚晏身体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但他立刻强撑着站稳,体内《星辰衍道诀》疯狂运转,星辰之力迅速流遍全身,恢复着行动力。他警惕地盯着黑影,星辰之剑瞬间凝聚于手,摆出防御姿态。
然而,那黑影抽出锁魂针后,便不再看他,仿佛对他毫无防备。他只是低着头,用那苍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枚诡异细针,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七情锁魂……喜、怒、忧、思、悲、恐、惊……炼化众生情绪而成的恶毒之物……专伤神魂,蚀人道基……”黑影沙哑地低语,像是在对楚晏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当年,他便是不慎中了此针,才……”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语气中蕴含的刻骨恨意和悲伤,却让楚晏心神微震。
此人似乎对星月阁并无恶意?甚至……有旧?
“前辈……究竟是谁?”楚晏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沉声问道。对方抽离锁魂针,算是表达了善意(或者至少暂时无杀意),他需要信息。
黑影摩挲细针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缓缓抬起头,兜帽的阴影似乎更深了。
“我是谁……并不重要。”他沙哑道,“重要的是,你是谁,以及……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时间点。”
他转过身,再次面向那具水晶棺椁,苍白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冰冷的水晶棺盖,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沉睡之人。
“你可知……这棺中躺着的是谁?”黑影问道。
楚晏凝神看向水晶棺。距离拉近,他终于能隐约看清,棺中躺着的似乎是一个男子,穿着一种极为古老、样式奇特的星辰袍服,面容安详,仿佛只是沉睡,但身上没有任何生命气息。
“不知。”楚晏摇头。
“他是星月阁最后一任阁主……的亲传弟子……也是我的……师弟。”黑影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和痛苦,“他叫……辰。”
星月阁最后一任阁主的弟子?!楚晏心中巨震!这等人物,竟然沉睡在此地?!
“他……怎么了?”楚晏忍不住问道。
“怎么了?”黑影发出一声低沉而悲凉的冷笑,“为了守护星火,为了阻止那群疯子……他燃烧了所有,包括自己的神魂,强行催动万象星晷,窥探天机,最终……道基尽毁,神魂俱灭,只留下这具不朽的躯壳……”
神魂俱灭?!楚晏倒吸一口凉气!那是真正的形神俱灭,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是黑色曼陀罗干的?”楚晏追问道。
“黑色曼陀罗?哼,他们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罢了。”黑影的语气充满了不屑和更深沉的恨意,“真正的幕后黑手,是那些藏匿在历史阴影中、以众生为棋、以世界为盘的老不死!是‘书院’真正的主人!是那些妄图打开‘门’、迎接旧日降临的疯子!”
又是书院!幕后黑手!
楚晏感觉自已正在接近一个巨大阴谋的核心!
“前辈引我来此,究竟所为何事?”楚晏直接问道。
黑影缓缓转过身,兜帽下的“目光”再次锁定楚晏:“救你,只是顺手。引你来此,是因为你需要知道真相,也需要……继承他未完成的使命。”
他指着水晶棺:“辰在最后时刻,以残存意志给我留下讯息。他说,当新的、完整的星月传承者出现,并引动‘璇玑’反应时,便是时机到来之时。他留下了一件东西,让我转交给你。”
说完,黑影伸出手,按在水晶棺椁的头部位置。那里似乎有一个隐秘的凹槽。
他口中念诵起一段极其古老晦涩的音节,像是某种失传的星辰密语。
随着密语的吟诵,水晶棺椁微微震动起来,棺盖之上,那些看似天然形成的纹路竟然亮起了柔和的光芒,缓缓汇聚向头部凹槽。
片刻之后,凹槽中缓缓升起一样东西。
那并非什么神兵利器,也不是功法玉简,而是一枚……看起来十分普通的、用某种枯草编织而成的、已经有些褪色的**草戒**。
草戒编织得略显粗糙,上面似乎还沾染着一些早已干涸发黑的、像是血迹的斑点。
看到这枚草戒的瞬间,楚晏识海中的万象星晷碎片,以及怀中的蓝色羽毛,竟然同时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起来!发出一阵阵悲鸣般的嗡响!
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大的悲伤、不甘、眷恋以及决绝的意志,如同潮水般从草戒中涌出,瞬间淹没了楚晏的心神!
他的眼前,仿佛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
星光璀璨的夜晚……两个少年并肩躺在屋顶……其中一个笨拙地编着草戒,递给另一个,笑容灿烂……
惨烈的大战,星辰陨落……那个编草戒的少年浑身是血,却将另一人狠狠推开,独自冲向无尽的黑暗……最后回眸一眼,口中似乎无声地说着什么……
冰冷的棺椁前,存活下来的那人,颤抖着将一枚染血的草戒,放入棺中同伴冰冷的手中……
楚晏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传来,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这不是他的情绪,而是那枚草戒中蕴含的、属于那位名叫“辰”的星月传人最后的执念和情感碎片!
这枚看似普通的草戒,承载着一段沉重无比的过往和承诺!
黑影小心翼翼地将那枚草戒拿起,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他走到楚晏面前,将草戒递给他。
“这是他……最后时刻,紧紧攥在手里的东西。”黑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说……如果有一天,新的传人到来,把这个交给他……告诉他……‘星火不灭,希望永存’……还有……‘小心……影’……”
星火不灭,希望永存!
小心……影!
又是这句话!和之前在星辰秘阁玉简中得到的警告一模一样!
楚晏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枚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草戒。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草戒的瞬间——
轰!!!
他识海中的万象星晷碎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直沉寂的蓝色羽毛也仿佛苏醒般,流淌出浩瀚的星辰本源之力!
那枚草戒仿佛一个引信,瞬间点燃了他体内所有的星月传承!
无数更加清晰、更加庞大的信息流如同决堤江河般冲入他的脑海!那是属于那位“辰”的部分记忆碎片和对星辰大道的感悟!虽然残缺,却无比珍贵!
与此同时,草戒上那些干涸的血迹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道道细微的血色符文,融入楚晏的掌心,并沿着手臂向上蔓延,最终在他额头形成一个极其复杂、一闪而逝的星辰血印!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精纯的力量从草戒中反馈回来,涌入他的四肢百骸!不仅瞬间治愈了他所有的暗伤,更是将他的修为从灵境初期,一路推升到了灵境初期巅峰!只差一个契机,便能突破到灵境中期!
而这股力量的核心,似乎与这枚草戒,与这具水晶棺,甚至与这片死寂的地下空间产生了某种玄妙的共鸣!
楚晏闭上双眼,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巨大信息和力量。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神变得更加深邃,气息更加沉稳内敛。他看向黑影,郑重地将草戒戴在自己左手手指上(星月戒在右手),沉声道:“前辈,我该怎么做?”
黑影看着楚晏的变化,兜帽似乎微微动了动,像是在点头。
“辰用生命窥探到的天机显示,黑色曼陀罗的‘心巢’仪式,并非终点。他们真正想要的,是借助心巢孵化的力量,以及即将到来的‘九星连珠’天象,强行打开位于皇陵深处的……‘归墟之眼’的通道!”
“届时,邪神意志降临,一切皆休!”
“你必须阻止他们!在他们完成最终仪式前,摧毁心巢,或者……关闭归墟之眼!”
归墟之眼!竟然在皇陵深处!
楚晏感到巨大的压力,但眼神却越发坚定。
“如何摧毁?如何关闭?”
“不知。”黑影缓缓摇头,“辰只窥探到这一步。具体方法,需要你自己去寻找。或许,完整的万象星晷会给你答案,或许,星月阁其他的遗迹中留有线索。”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的时间不多。九星连珠,就在七日之后!”
七日!
楚晏握紧了拳头。
黑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忽然道:“你的同伴似乎摆脱了追击,正朝着‘慈幼局’方向而去,暂时安全。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他伸手对着虚空一划。
刺啦!
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闪烁着幽光的空间裂缝,凭空出现。裂缝对面,隐约传来市井的嘈杂声,似乎是城西某条偏僻的巷道。
这黑影对空间的掌控,简直出神入化!
楚晏深深看了一眼那具水晶棺和眼前的黑影,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告知之恩!楚晏必不负所托!”
说完,他不再犹豫,转身一步踏入了空间裂缝之中。
裂缝悄然闭合。
死寂的地下空间中,再次只剩下黑影和水晶棺。
黑影静静地站在棺旁,许久许久,发出一声悠长而寂寥的叹息。
他缓缓摘下了兜帽。
兜帽之下,并非想象中干枯恐怖的面容,而是一张苍白、俊美却毫无生气、双眼之处只有两个漆黑空洞的脸庞!
他没有眼睛!
他用那空洞的“眼眶”“望”着水晶棺,低声呢喃,仿佛在与沉睡的师弟对话:
“辰……你等待的人……我终于等到了……”
“星火……已经传承下去了……”
“剩下的路……要靠他自己走了……”
“师兄……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一滴晶莹的、却冰冷如同万年寒冰的泪珠,从他空洞的眼眶中滑落,滴落在冰冷的水晶棺盖上,瞬间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