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兄对我恩重如山,实在不忍心瞒着他。
徐堰彬迟疑片刻后点头。
徐哓拢着袖子,仰头望着满树金黄的枇杷轻声叹道:傻孩子,都是傻孩子。
徐偃兵猜不透徐晓这话指的是自己、李锛、徐芷虎,还是徐谓熊。
......
夜幕低垂时,李锛直接让仆人带路去了徐芷虎的院子。
正准备就寝的徐芷虎听闻李锛到访,匆忙赶往前厅。
先生怎么深夜来访?徐芷虎面露讶色。
李锛清了清嗓子唤道:芷虎!
徐芷虎微微一怔,瞥见侍立一旁的仆人,故作矜持道:先生请自重。
李锛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自重什么!
徐芷虎惊得睁大双眼,这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竟敢如此放肆。
都退下吧。
李锛朝仆人们挥手。
众人应声退去。
你疯了吗?徐芷虎挣脱他的怀抱。
我很清醒。
李锛捧起她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徐芷虎呆立片刻,忽然眼眶泛红,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怎么哭了?李锛低头柔声问道。
没事。
徐芷虎拭去眼角的泪痕,含笑道:今夜留下吗?
嗯。
李锛颔首。
徐芷虎随即朝门外扬声道:备热水。
......
梧桐苑内,徐奉年独酌闷酒。
即便听闻李锛将救治吴愫的喜讯,仍难解他心头郁结。
此刻他仍在苦思冥想那位神秘姐夫的真实身份。
这可如何向母亲交代......
徐奉年仰头痛饮绿蚁酒。
想到母亲知晓此事后的反应,不禁忧心忡忡。
待查明那人身份,定要叫他好看。
李先生,依你之见那人究竟是谁?
徐奉年对着虚空喃喃:以先生之才,查明此人应当易如反掌。
可先生不愿助我。
说罢又提起酒壶狂饮。
酒尽壶空,他随手掷壶于地,继续对着空气絮语:
我知先生不愿卷入徐家是非,但忍心见兄弟如此煎熬?
不行,先生必须帮我,唯有你能帮我。
来,敬先生一杯!
他抱起酒坛仰头痛饮。
忽闻急促脚步声,青衫飒爽的青鸟匆匆入苑。
见徐奉年醉态,青鸟微蹙秀眉。
世子。
何事?
徐奉年抱着酒坛醉眼朦胧。
刚得消息,李锛先生今夜留宿大......
酒坛砰然坠地,碎瓷四溅。
徐奉年僵立原地,如遭雷击。
徐奉年此刻恍然大悟,李锛去他姐姐那里过夜,这不明摆着承认了和大姐的关系?
这不就等于默认是自己那个便宜姐夫?
刹那间,各种线索在他脑海中连成一片。
比如:大姐为何亲自给李锛盛粥...大姐为何在李锛入北凉时登上徐骁的马车...大姐在听潮湖边为何对李锛那般紧张...
原来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其实他早该看出两人的蛛丝马迹,明明有所察觉却没想到,真是蠢到家了。
还傻乎乎把李锛当生死兄弟,推心置腹不说,居然还请他帮忙查那个便宜姐夫的下落,简直荒唐可笑。
想通这一切后,
徐奉年的面容逐渐扭曲,甚至变得狰狞可怖。
好,很好,真是好极了。
取我的刀来,今天非剁了这混账不可。
青鸟看着醉醺醺的徐奉年,蹙眉道:
李锛是王爷派大雪龙骑从江南请来的贵客,对他动手恐怕不妥?
他都要当我姐夫了,还管他什么贵客不贵客!
青鸟瞥了眼徐奉年,转身进屋取出北凉刀。
徐奉年佩刀出鞘,杀气冲天地往外走,结果刚跨出门槛就栽倒在地,鼾声如雷。
无妨。
青鸟对闻声赶来的侍女们摆手道:
世子只是醉倒睡着了。
醉倒了也好。
......
凤栖苑书房内,
正在练字的徐渭熊听到消息,手腕微微一颤。
无论李锛作何选择都不可能两全其美,选择长姐也罢,反正她与李锛本就清清白白。
低头看向宣纸,上面的字迹早已被墨迹晕染得模糊不清。
徐渭熊将宣纸揉作一团扔在地上。
重新提笔时,却发现再也静不下心来。
院中,徐晓凝视着挺拔的枇杷树出神良久,低声自语:
李锛这孩子品学兼优,颇有古圣先贤之风,做我徐晓的女婿我是真心欢喜。
可他选了芷虎,谓熊该如何是好?
你总说要公平对待每个孩子,可我徐晓不过是个粗人,遇到这种事实在束手无策。
孩儿她娘,没有你在身边真的不成!
北凉王府客房内,听闻消息的众人神色各异。
端木蓉静默无言,王初东怔怔发呆,轩辕青锋心神恍惚。
月色爬上树梢。
雪梅阁主卧内,云雨初歇。
徐芷虎柔情似水地望着李锛,至今仍觉恍如梦境。
看了这么久还没看够?
李锛轻刮她的鼻尖。
永远看不够。
徐芷虎嫣然一笑:要这样看一辈子才好。
盖好被子,当心着凉。
李锛为她掖了掖被角。
徐芷虎欣然享受这份体贴,依偎在他怀中轻语:
明日陪我去趟珷铛山可好?
珷铛?
李锛环抱着她,想起赵皇巢之事,对这座与龙虎山齐名的道教圣地实在难生好感。
去祈福。
徐芷虎柔声解释,为我们的孩子,也为我的母亲。
好。
李锛应允。
这一夜,有人酣睡如泥,有人借酒消愁,有人辗转难眠。
晨光微熹时,众人陆续来到偏厅用早膳。
王初东瞧着正津津有味喝着白粥的徐晓,不禁感叹这位北凉王胸襟之广阔。
仿佛能容纳天地万物。
时光流逝,桌上餐点被仆人热了又热,众人却都细嚼慢咽,迟迟不愿离席。
王初东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用力咬着手里的油条,时不时往门外张望。
要是人再不来,她可真吃不下了。
就在这时,她看见李锛牵着穿红裙的徐芷虎走进来,顿时来了精神。
大家来得真早。
李锛笑着打招呼。
环顾四周,发现除了徐奉年,其他人基本都到齐了。
刚到没多久。
王初东说。
也就比你早到一小会儿。
紫女笑盈盈地接话。
睡不着。
卫庄回答得最干脆。
李锛体贴地为徐芷虎拉开椅子。
等她坐下后,他转向坐在主位的徐哓问道:王爷昨晚休息得如何?
听到这话,在座众人都竖起耳朵。
徐哓笑呵呵地说:上了年纪的人不比你们年轻人,有时候半夜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我也不例外。
待会儿我给王爷开个调理的方子,只要按时服用,睡眠应该会有所改善。
李锛一边说,一边盛了两碗白粥。
那太好了,有劳李先生了。
徐哓笑着点头。
举手之劳。
李锛把粥放在自己和徐芷虎面前,又对徐哓说:王爷,等会儿我想陪芷虎去趟珷铛山。
我派两百亲兵随行保护。
......
徐哓最先离席,其他人也陆续散去。
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平静。
李锛和徐芷虎安静地喝完粥,填饱肚子后便乘马车前往珷铛。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出城后,酒醒的徐奉年提着剑,正在王府里四处寻找李锛的身影。
......
珷铛山位于凉州地界,离北凉王府不远。
这座在北凉王势力范围内的道教圣地,与张扬跋扈的龙虎山截然不同,行事极为低调本分。
当李锛与徐芷虎的马车抵达山脚时,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陈繇道长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二人下车后,徐芷虎率先行礼:陈繇道长!
见过大 ** 。
老道士执礼相迎,目光却好奇地落在徐芷虎身旁的白衣青年身上,这位公子是?
医家李锛,见过道长。
李锛抱拳致意。
来时的路上,徐芷虎已为他介绍过珷铛诸位前辈。
眼前这位陈繇道长,正是如今珷铛的实际主事人。
至于前任掌门王重楼,因将毕生功力传给徐奉年后,早已羽化登仙。
久闻李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宇轩昂。
陈繇还礼时暗自叹息——这位出现在徐芷虎身边,自家小师弟怕是更无指望了。
寒暄过后,众人拾级而上。
沿途山色苍翠,陈繇不时讲解典故轶闻,倒也不觉路途枯燥。
登临绝顶时,宏伟的道观群赫然入目。
望着稀落香客,李锛不禁蹙眉:珷铛香火可比不上龙虎山鼎盛。
当年龙虎山未败落时,朝山香客可谓摩肩接踵。
同为大离道教祖庭,二者差距着实不小。
焚香祷告不过求个心安。
若世间人人安心,就算珷铛香火断绝也是幸事。
陈繇说罢又笑着补充:何况大柱国这些年布施的香火钱,足够珷铛用度多年。
道长真是率性之人。
李锛莞尔。
李锛忍不住笑出声来。
凡人终究离不开柴米油盐,正所谓财侣法地,钱财排在首位,足见其分量。
陈繇接着说道:这年头要是身无分文,就算吕洞宾重生也得忍饥挨冻。
确实如此。
李锛点头附和。
不多时,一行人抵达珷铛真珷大殿。
刚跨过门槛,一尊巍峨的真珷神像便闯入视线,香炉与功德箱等物陈列其间。
徐芷虎转向李锛:要为咱们的孩子祈福吗?
听到这话,陈繇惊得瞪圆双眼。
孩子?
看来小师弟是彻底没指望了。
李锛略作迟疑,轻声应道:好。
二人手持线香立于神像前,徐芷虎低声念道:愿孩儿平安康泰,愿母亲身体安康。
随即躬身行礼。
忽然传来细微的碎裂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真珷像基座裂开一道细缝。
陈繇不以为意:定是当年工匠偷工减料所致,无妨,你们继续,回头找人修补便是。
李锛与徐芷虎闻言未作多想,再度持香下拜。
咔嚓声再度响起,这次神像躯干赫然显现清晰裂痕。
陈繇眉头微蹙:这工匠实在敷衍,改日定要向王爷禀明。
你们且继续。
第三次行礼时,碎裂声接连不断,整尊塑像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仿佛随时会分崩离析。
李锛立即将徐芷虎护在身后,目光投向陈繇。
陈繇上前仔细查验塑像后,面色凝重地回到李锛身旁:
真珷退避。
为何?李锛追问。
不知!
陈繇摇了摇头,他在珷铛修行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异象,心中却已了然——这一切皆因李锛而起。
真珷大蒂显圣,莫非是为迎我而来?
话音刚落,供奉数百年的真珷神像骤然迸裂,碎玉飞溅间,陈繇瞳孔剧震,暗自惊骇这青衫书生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