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列车运行前方是老城区站,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当地铁广播里响起机械的女声时,秦夜感觉自己像是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灵魂都快要被这混浊的空气给腌入味了。
短短二十分钟的地铁车程,对他而言,比在地牢里待上二十年还要漫长和煎熬。
他看到了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把鼻屎抹在扶手上,看到了一个年轻女孩蹲在地上放声大哭,看到了情侣在角落里旁若无人地接吻,还看到了一个大爷因为抢座而和别人破口大骂。
这就是人间的真实面目。
一个他从未接触过,也永远不想接触的,充满了混乱、肮脏和粗鄙的世界。
而那个把他带进这个世界的女人,此刻正因为输掉了一把“斗地主”而微微撇了撇嘴,似乎还有些不服气。
车门打开,陆晚灵第一个走了出去,仿佛迫不及待地要去迎接下一场牌局。
钟伯和保镖们如蒙大赦,赶紧架着秦夜逃离了这个让他们浑身不自在的铁罐头。
走出地铁站,一股更加浓郁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
夜幕已经降临,老旧的街道两旁,亮起了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烧烤摊的油烟混合着廉价香料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小贩的叫卖声,食客的划拳声,街边音响里放着的网络神曲,交织成一首充满了生命力的、却又无比廉价的交响乐。
这里是龙城最古老的城区,一个被高速发展的时代遗忘的角落。
高楼大厦在这里终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低矮、破旧的“握手楼”。墙壁上布满了青苔和杂乱的电线,狭窄的巷子里,污水横流。
秦夜被架着,踉踉跄跄地走在这坑坑洼洼的路面上。他那身价值不菲的名牌西装,此刻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像是一件滑稽的戏服。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走在前面的那个背影。
陆晚灵依旧在看手机,似乎在等待新一局游戏的开始。她轻车熟路地拐进一个连路灯都没有的黑暗巷子,对脚下的油污和垃圾视若无睹。
钟伯跟在后面,心惊肉跳。他好几次想开口,想说“陆小姐,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想说“我立刻让人在全龙夏最好的地段为您置办房产”,但一想到陆晚灵那句“你很吵”,他就把话又咽了回去。
他只能疯狂地给手下使眼色,让他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
然而,直到陆晚灵在一栋看起来摇摇欲坠的七层居民楼前停下,预想中的危险也没有出现。这里的居民只是好奇地打量了他们这群不速之客几眼,便又继续着自己的生活。
“到了。”
陆晚灵收起手机,抬头看了一眼这栋连电梯都没有的破楼,淡淡地说道。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楼道里一片漆黑,声控灯似乎也坏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霉味和潮湿的气息。
陆晚灵就这么走了进去。
钟伯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让保镖架着秦夜跟了进去。
“啪。”
陆晚灵打开了六楼一间房的灯。
那是一个面积小得可怜的一室一厅。客厅里除了一张破旧的沙发,一个掉漆的茶几,就只剩下一台老式的显像管电视。
这就是她住的地方?
一个身怀万亿资产,能让秦家俯首帖耳的仙人,就住在这里?
钟伯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碾成了齑粉。
而秦夜,在看清房间里的一切后,忽然笑了。
他笑得很大声,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个女人,根本不是在折磨他。
她只是,回家了而已。
而他,秦家不可一世的大少爷,现在只是她顺手带回家的一件……垃圾。不,连垃圾都不如,垃圾还能卖钱,而他,是秦家花了一百亿,才让她同意“收留”的废物。
这,就是他的归宿。
陆晚灵没理会这个精神失常的男人,她走到沙发前,踢开脚边的几个空泡面桶,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再次掏出手机。
“哦,对了。”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头也不抬地对还站在门口,如同木雕泥塑般的钟伯说道。
“明天早上,记得给我交一下网费。”
“好像,快欠费停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