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尘埃与神,孰为天堑
客厅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陆天雄那声绝望的“神”字落下后,彻底崩断。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一条粘稠的,凝固的河流。
“啪嗒。”
宋文彦手中的最新款水果手机,滑落在地。
那一声脆响,在这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整个人都矮了下去,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高高在上的贵妇人?陆家的主母?
不,此刻的她,只是一个听到了自己死刑判决的,可怜虫。
而瘫坐在地上的陆之瑶,反应则更加剧烈。
她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到失去了焦距,嘴巴无意识地张合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神……昆仑……不可能……不可能……”
她的脑子里,像是有无数个声音在疯狂地尖叫,撕扯着她的认知。
那个被她鄙夷,被她诅咒,被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乡下野种……
是……神?
那个因为她,陆家才一夜之间,从云端跌入地狱的……神?
这个念头,比一百个耳光扇在她脸上,还要让她感到荒谬,感到痛苦,感到一种足以将灵魂都撕裂的悔恨!
她想起了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
“判她个无期徒刑!”
“脏了我们的地方!”
她想起了自己伸出去,那只想要推搡对方的手。
这一刻,陆之瑶终于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一件,多么愚蠢,多么可笑,多么……找死的事情。
那不是一个凡人,在挑衅另一个凡人。
那是一只蝼蚁,耀武扬威地,冲着碾过自己头顶的苍天,吐了一口唾沫。
“呕——”
巨大的恐惧与悔恨,冲垮了她的生理防线,她趴在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狼狈得像一条流浪狗。
而那些宾客们呢?
这些上一秒还在附和着宋文彦母女,嘲笑着陆晚灵的“名流”,此刻,一个个脸色煞白,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们的脑子,转得比谁都快!
陆家,完了!
彻彻底底地,完了!
能让陆氏集团这样庞大的商业帝国,在几分钟内灰飞烟灭,这已经不是凡人能够动用的力量了!
而他们……刚才,站了队!
他们站在了,一个即将覆灭的家族那边,去得罪了一位……神!
恐惧,像病毒一样,在人群中疯狂蔓延。
没有人敢说话,没有人敢动。
终于,一个反应最快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开始向后挪动。
一步,两步……
像是一个信号。
所有宾客,都开始像被按下了慢放键的木偶,僵硬地,无声地,朝着门口的方向,一点一点地,退去。
他们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不敢有多余的动作,甚至不敢去看那个站在门口的身影。
仿佛只要自己足够安静,足够渺小,就能被那位存在,当成一粒尘埃,忽略过去。
他们争先恐后,却又死死压抑着自己的动作,形成了一幕荒诞至极的,无声逃亡。
陆晚灵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这群惊弓之鸟,从自己身边,一个个溜走。
她的眼神,没有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因为,没必要。
神,是不会在意,脚下的尘埃,是如何翻滚的。
很快,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了三个人。
一个,是站在门口的陆晚灵。
另外两个,是瘫在地上,一个面如死灰,一个涕泪横流的,陆家母女。
陆晚灵终于,动了。
她迈开脚步,缓缓地,走进了这个曾经让她受尽屈辱的“家”。
“咚……咚……咚……”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宋文彦和陆之瑶的心脏上。
她走到那张巨大的,刺眼的全家福前,停下脚步。
宋文彦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陆晚灵的小腿!
“晚灵!不……大师!仙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她完全抛弃了自己所有的尊严,哭得撕心裂肺。
“我是你母亲啊!血浓于水!你不能这么对我们!我们是一家人啊!”
她试图用亲情,来唤醒最后一丝希望。
陆晚灵终于,第一次,低下了头。
她的目光,落在了宋文彦那张因为恐惧和哭泣而扭曲的脸上,平静地开口。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敲碎了宋文彦最后的幻想。
“母亲?”
陆晚灵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分不清是嘲讽还是怜悯的弧度。
“三年前,你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是陆家的耻辱,是克死你亲生儿子的灾星时,你尽过母亲的责任吗?”
“一年前,你为了给陆之瑶铺路,伪造我的签名,让我背上百万债务,被赶出家门时,你想过我们是家人吗?”
“就在刚才,你在这里,庆祝我的‘死亡’时,你可曾记得,你还有我这个女儿?”
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宋文彦的心口!
让她脸上的血色,再白一分!
陆晚灵不再理会她,抬起手,伸出食指,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张全家福上,那个角落里,满脸怯懦的少女。
“咔——”
一声轻响。
一道细密的裂纹,以她的指尖为中心,瞬间蔓延开来。
那裂纹,没有伤到角落里的少女分毫,却精准地,爬满了照片中央,陆天雄,宋文彦,和陆之瑶那三张,笑意盎然的脸上。
“砰!”
下一秒,整块钢化玻璃,连同相框,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轰然碎裂,化作了漫天齑粉,簌簌落下。
宋文彦和陆之瑶,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瞳孔中,倒映着那破碎的,从云端跌落的虚假幸福。
“从今天起。”
陆晚灵收回手,声音淡漠如冰,宣布了最后的判决。
“这栋房子,陆家的一切,都与你们,再无关系。”
说完,她不再看这母女一眼,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当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口时,她忽然停下脚步,头也没回地,留下最后一句话。
“对了。”
“你们,还有二十四个小时。”
话音落下,她的人,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
只留下,瘫在满地狼藉之中,陷入无尽黑暗与绝望的母女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