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日志中透露出的血腥真相,如同冰水浇头,让孙阳和韩亮僵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从那股彻骨的寒意中缓过神来。船舱深处那诡异的啜泣和拖拽声早已消失,但死寂中弥漫的恐怖感却更加浓重。这艘船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漂浮的墓碑,记录着一场被历史刻意抹去的、规模浩大的献祭。
“得找到更多证据。”韩亮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小心地将那本记载着绝望的日志用油布包好,塞进贴身的口袋。“如果这真是徐福船队的主舰,一定还有其他线索,能指向他们最终的目的地,或者……他们试图镇压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两人强压下心中的悸动,开始在这片如同巨大棺椁内部的空间里进行更细致的搜索。手电的光柱在布满污渍和菌斑的舱壁上缓缓移动,每一道阴影都仿佛潜藏着未知的危险。空气浑浊不堪,混合着浓烈的霉味、朽木味和那股若有若无、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历史沉淀下来的毒素。
他们避开甲板上那些明显腐朽的区域,小心翼翼地检查着每一个可能藏有信息的角落:翻倒的储物箱、散落的个人物品、甚至那些姿态扭曲的骸骨周围。大部分东西都已彻底烂掉,一碰就碎。
终于,在靠近船尾、一个相对完整的舱室隔板背后,韩亮有了新的发现。那隔板似乎由特殊的硬木制成,腐烂程度较轻。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如今已发黑如血的颜料,绘制着一幅巨大的、虽然部分剥落但依然能辨认出轮廓的——壁画!
壁画的内容令人触目惊心。画面的中心,是一艘巨大的、与这艘鬼船形态极其相似的楼船,船头指向一片混沌的、由漩涡和风暴组成的海域。船的周围,描绘着无数细小的人形,他们并非在航行,而是在挣扎、哀嚎,许多人正从船舷坠落,被海中伸出的、布满鳞片的巨大触手般的黑影拖入深渊。画面的上方,云端之中,隐约可见一座仙宫的轮廓,但仔细看去,那仙宫的飞檐斗拱,竟呈现出一种扭曲的、类似骨骼的形态,透着一股邪气。
最引人注目的,是壁画的一角,绘制着一个特殊的徽记。那徽记由两条首尾相衔、形态狰狞的黑龙环绕着一个复杂的、类似罗盘或星盘的图案组成。黑龙的雕刻风格,与他们在骊山始皇陵外围遗迹中见过的、象征秦帝国最高权力的黑水龙旗极为相似,但更加诡异、更具侵略性。
“看这个!”孙阳指着徽记下方,那里有一行刻痕很深的篆书小字。他凑近仔细辨认,缓缓念出:“‘……始皇御令……赐徐福……征发东海……寻三神山……求不死药……’”
这行字,与官方史书的记载似乎吻合。但紧接着,在另一块残存的壁板上,他们发现了续文。这续文的字迹更加潦草、深刻,仿佛带着无尽的怨恨刻下:
“……然药非药……乃祭品……童男女三千……方士三百……皆为饵食……饲渊中之神……以换国祚永昌……徐福欺天……吾等皆弃子……永堕于此……恨!恨!恨!”
“饵食……渊中之神……国祚永昌……”孙阳喃喃重复着这几个词,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这彻底颠覆了历史记载!徐福东渡,根本不是为了求仙问药,而是奉秦始皇之命,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以数千活人为祭品的血祭!目的是为了用这些生命,喂养某个沉睡在深海中的、被称为“渊中之神”的恐怖存在,以换取秦帝国的永恒统治!
而徐福,恐怕不仅仅是执行者。从这字里行间的恨意来看,他很可能也是知情者,甚至是策划者之一,欺骗了这些童男童女和方士,将他们送往了必死的绝地。这艘船,就是运载祭品的“贡船”之一!
“看来,我们找到正主了。”韩亮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指向壁画上海浪中那些模糊的、布满鳞片的巨大触手阴影,“日志里提到的‘鳞片’和‘巨大的眼睛’……还有这所谓的‘渊中之神’……徐福和秦始皇,当年到底在东海唤醒……或者说,试图控制一个什么样的东西?”
这个发现,不仅印证了日志的记载,更将秦始皇追求长生的真相,指向了一个更加黑暗、更加非人的方向。他们追求的可能不是个人的永生,而是以一种无法想象的邪恶方式,试图让一个帝国“永生”。而这艘船的诅咒,这弥漫的浓雾,这游荡的幽灵……或许都是那场失败(或成功?)的血祭所带来的、持续两千年的反噬。
这艘船,就是漂浮的证据,一个被诅咒的时空胶囊。而他们现在,就站在这个胶囊内部,脚下深处,可能就封印着那场血祭的真相,或者……是血祭的对象本身残留的、永不消散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