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的本能、同伴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机会,像两条鞭子,狠狠抽打在孙阳、韩亮和白璃的背上。他们含着血泪,猛地转身,将所有的力量灌注于四肢,拼命划水,冲向那象征生还的光亮。
“哗啦!哗啦!哗啦!”
三人几乎先后冲破水面,重力的回归和空气的涌入让他们瘫软在浅滩上,剧烈地咳嗽、干呕,肺叶火辣辣地疼。他们身处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头顶有狭窄的裂缝透下天光,空气潮湿却清新,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他们真的逃出来了,从那座吃人的地下宫殿,从那场跨越千年的噩梦中。
然而,还不等他们喘匀气息,冰冷的现实再次扼住喉咙。他们冲出来的出水口,连接着一条通向溶洞更深处的暗河。而就在出水口正上方,一道巨大、古朴、布满铜绿和厚厚苔藓的青铜闸门,正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缓缓向下沉降!门轴带动着复杂的齿轮和杠杆,发出沉闷的摩擦声。这显然是陵墓设计的最终极保险,一旦落下,不仅彻底断绝从水路返回地宫的可能,更可能引发未知的连锁反应。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水洞深处,传来一声巨石落定的闷响,以及刘胖子一声被水流扭曲、却依旧能听出是呐喊的短促声音。接着,是连绵不绝的、令人绝望的坍塌声。头顶的裂缝,终于彻底崩溃了。
“是自毁机关的最后一步!”白璃声音发紧,指着闸门上方缓缓移动的机关枢纽,“地宫核心被触动,这道‘断龙闸’落下,会彻底封闭陵墓,可能还会引动地下河改道,淹没这里!”
抉择的时刻,残酷到令人窒息。留在闸门这边,或许能寻找其他出路,但更可能被上涨的水位困死,而且意味着彻底放弃刘胖子那万分之一生还的可能。冲过闸门,则是对胖子牺牲的最终确认,是将他永远留在那片黑暗之地。
韩亮抹去脸上的水,看向孙阳,眼神如同磐石:“孙阳,抉择的时候到了。刘兄弟他……已经做了他的选择。”他的话像冰锥,刺破了孙阳最后一丝幻想。
孙阳的心脏痛到麻木。他想起振宇托付妹妹时信任的眼神,想起祖父笔记中未解的密码,想起这一路倒下的同伴。真相、责任、承诺……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肩上。他死死盯着那扇带着死亡气息缓缓降落的青铜巨门,又回头望向那已归于死寂、只有浑浊泥沙翻涌的出水口。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决绝。
“过闸!”两个字,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碎后吐出来,带着血沫。
三人用尽最后的力气,连滚带爬地冲过即将合拢的闸门底部。就在白璃最后一个扑到对岸岩石上的瞬间——
“轰!!!”
青铜闸门以万钧之势彻底落下,重重砸入石槽,激起的巨大水浪劈头盖脸地砸在三人身上。闸门严丝合缝,像一道永恒的界碑,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暗河的水流被阻断,溶洞内的水位开始肉眼可见地、无情地上涨。
孙阳瘫倒在冰冷的岩石上,望着那扇吞噬了他兄弟、吞噬了无数秘密的青铜巨门,浑身脱力,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耳边只剩下闸门落定后的死寂,以及地下河不甘的呜咽。刘胖子最后的笑容,韩亮碎裂的罗盘,振宇消逝的背影,白璃揭露的残酷真相,徐福那句“贪长生者,终为墓奴”的警告……所有的线索、情感、牺牲,最终都被这扇冰冷的青铜之门,强行画上了一个鲜血淋漓的、沉默的休止符。
逃出来了。
可是,代价呢?
韩亮沉默地检查着随身物品,将那几片罗盘的最大碎片小心翼翼收起,动作轻柔得像在收敛战友的遗体。白璃站在水边,望着不断上涨的水面,身影在溶洞幽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单薄孤寂,不知是在哀悼永封的圣地,还是那个用生命兑现了“兄弟”二字的胖子。
溶洞顶部的天光,透过缝隙,在水面上投下破碎而晃动的光斑,非但不能带来暖意,反而更添几分凄冷。这场始于骊山脚下、源于一本唐代盗墓笔记的惊魂之旅,似乎在这一刻,随着闸门的落下,被强行终结。只留下无尽的谜团、山岳般沉重的牺牲,以及一道横亘在生与死、过去与未来之间的、再也无法跨越的青铜之门。门后的终极秘密,连同刘胖子的生死,一同沉入了地底最深的黑暗与永恒的寂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