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算命一事向来不太相信。
李大嘴坐在长桌旁啃着黄瓜,眼神飘忽地望着对面挤满百姓的天和医馆,问道:“哎,秀才、老白、小末,你们说对面那个算命大师到底灵不验?能不能算算我和蕙兰啥时候能成啊?”
说着,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傻笑。
吕秀才站在柜台边,心里也暗暗念叨:我也想算算啥时候能中举……眼中闪过期待之色。
郭芙蓉看着热闹非凡的医馆,插嘴道:“我还想知道我能不能当上大侠呢!”
白展堂有些意动,凑到林末身旁问:“小末,你前两天不是去了天和医馆吗?还破了桩投毒案,那大师到底灵不灵?”
这一问,众人纷纷望向林末,满脸好奇。
林末随口答道:“你们去试试不就知道了?看这架势,总归有点门道,不然以陈安安那脾气,早把他轰出去了。”
众人一听,觉得有理。
佟湘玉拍拍手提议:“那要不明天去看看?”
大伙儿一致赞同,决定次日一早再去——毕竟此刻医馆外已排起长龙,挤进去可不容易。
京城虽大,消息却传得飞快。
算命先生的奇闻引得各方瞩目,连六部官员也有所耳闻。
西厂的汪直看完赵奔三的情报,眉头微皱,忽然灵光一闪,下令道:“来人,去把若馨叫回来!”
一名西厂番子连忙奔向天和医馆寻人。
夜色渐深,秋风卷过空荡的长街,天和医馆外依旧人影绰绰。
月光缓缓爬上屋檐,林末斜倚在客栈屋顶的瓦片上,指尖勾着酒葫芦的系绳轻轻摇晃。
琥珀色的酒液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他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若有所思。
赵奔三的名号如今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这倒是省了他不少功夫。
等这个消息顺着风传到皇城那位耳朵里,他只需做个顺水人情,将这位安安稳稳送进宫便是。
不过......林末仰头灌了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管。
这差事看似简单,可一个能窥天机的活神仙,怕是要引得各方势力争破头。六扇门那边怕是要再借些人手......他喃喃自语,夜风卷着碎叶掠过耳畔。
正待翻身下屋,对面医馆墙头突然掠出一道黑影,肩上沉甸甸的麻袋里分明裹着人形。
林末眯起眼睛。
那抹熟悉的酒红色发丝在月色中格外扎眼——柳若馨?西厂动作倒是快。
看来段英雄的事让汪直坐不住了,东厂的把柄还没焐热,就急着搬出赵奔三这步棋。
他摩挲着酒葫芦上凹凸的纹路,决定按兵不动。
有些戏码,总要等人到齐才精彩。
此时西厂密室内,珠帘被夜风吹得叮当作响。
柳若馨单膝点地,麻袋无声滑落。义父,人带到了。
珠帘后转出两道身影。
汪直的银发在烛火中泛着冷光,身后跟着面色苍白的雨化田。
麻袋里的赵奔三这时才悠悠转醒,脖颈的酸痛让他倒抽冷气。
待看清四周雕梁画栋的布置,到嘴边的质问硬生生咽了回去——江湖混久了,总知道什么时候该当哑巴。杨庄赵半仙?汪直袖中的沉香手串轻轻碰撞,听说你能用画像追凶?话音未落,无形的威压已让赵奔三扑通跪倒,额头紧贴冰凉的金砖。神仙在上!小人从此金盆洗手再也不算命了!求大老爷开恩放过我吧,我啥本事都没有啊!
见赵奔三突然跪地求饶,汗直三人面面相觑。
这算命先生莫非中了邪?他们几个看起来就这般骇人?
此刻赵奔三心里发怵,认定这三人必是杨庄县令派来的官差——若非如此,怎会有这般不凡的气度?更叫他心惊的是,医馆里那位俏丽的柳姑娘竟也是官府的暗桩。
早知京城这般凶险,当初就该远走高飞......
若馨,你先退下。
眼见赵奔三磕头如捣蒜,汪直不耐地挥退柳若馨。
紫衣女子躬身行礼,转眼消失在门外。大人明鉴!我就是个江湖混饭吃的骗子,那些都是瞎蒙的......见柳若馨离去,赵奔三面如土色,抖似筛糠。
雨化田剑眉微蹙,显是嫌他聒噪。不,你很灵验。汪直指尖轻叩案几,不仅灵验,还会成为京城首屈一指的相师。
赵奔三后颈发凉,不知这位白发大人打的什么主意。
听这口气,倒像是要赏他场富贵?
半刻钟后,赵奔三踉跄起身,眼中惊惧未消。
方才那些话在他脑中嗡嗡作响,逃命的念头刚起,又被森冷语气吓退。送客。
重返屋内的柳若馨见状诧异,却见义父使了个眼色。
她手刀起落,麻袋一兜,转眼便将昏厥的算命先生扛上肩头。
待屋内重归寂静,雨化田沉吟道:大人此计......
拙计方见真章。汪直捻着白玉扳指冷笑,等东厂醒过神,早该伤筋动骨了。
檐角风铃叮当,柳若馨的身影掠过月夜,麻袋在瓦片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林末一直在客栈屋顶等待,看到柳若馨回来后才松了口气。
次日清晨,佟湘玉带着几个伙计早早出门,但天和医馆外早已围满了人,众人只能无奈等待。
林末并不在意眼前的场景,他关心的只是事情发酵后的结果。
然而,当他们走近时,发现医馆外立起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神算子赵奔三即日起闭关修道,不再算卦”
。
周围的百姓纷纷惋惜议论,却也只能不甘地离去,不敢得罪这位“仙师”
。
佟湘玉一行人也感到遗憾,后悔昨日没来算一卦。
医馆内,陈安安正因赵奔三突然罢算而大闹,但他坚持闭门不出,她最终无可奈何。
尽管赵奔三不再算命,但京城中关于他的传闻却愈演愈烈。
有人说他是太上老君显灵传授长生法,有人说他本是星宿下凡救世,各种离奇说法层出不穷,仍有人深信不疑。
白展堂拿着一份《江湖月报》,上面竟写赵奔三是太上老君之徒、吕洞宾转世,不禁咂嘴道:“这些人可真敢编。”
他察觉到异样,对林末说道:“小末,这事传得太邪乎了,背后怕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林末早已明白这是西厂借舆论谋划什么,目标可能是东厂或其他势力。
他淡淡道:“咱们管不着,只要不牵连到咱们就行。”
白展堂摇头叹气:“这些大人物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
说完便继续擦桌子,目光扫过紧闭的天和医馆,若有所思。
长夜如墨,白展堂凝视着窗外的灯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刀鞘。
宗师之名不过是虚妄,在这暗流涌动的皇城里,没有实权连至亲都护不住。
他仰头饮尽杯中残酒,瓷杯在掌心裂开细纹。
六扇门的密档室烛火通明,捕神手中狼毫突然顿在宣纸上,墨迹晕开成狰狞的黑斑。
铁爪飞鹰刚送来的线报还带着夜露的潮湿,医馆与客栈的檐角在情报图上几乎相触。让林末去探探。他撕下信笺时,铜油灯骤然爆出灯花。
东厂督公曹正淳正在把玩翡翠扳指,忽听得赵奔三的名号从皇帝口中道出,玉扳指咔地裂了道缝。他瞥向铁爪飞鹰颤抖的肩线,阴影里的曹少钦无声捻动着佛珠。
神侯府的青石地面映着两道斜长人影,追命握着酒葫芦的手突然停在半空。我去会会这位活神仙。他笑着转头,却见无情雪白的指节正扣在《洗髓经》扉页,书页上留着几道湿润的折痕。
轮椅碾过飘落的海棠花瓣时,诸葛正我忽然按住无情肩头:那孩子赠你的 ...话未说完,少女耳尖已浮起薄红,远处同福客栈的灯笼正穿透夜雾轻轻摇晃。
锦衣卫大厅内,白虎正向青龙禀报关于赵奔三的异常情况。这个算命先生半月之内突然名震京城,其中必有蹊跷。白虎皱眉道,大哥,此事需谨慎应对,恐有人意图在京城生事。
青龙颔首认同:你负责调查此事,我需应对北方蒙元的动向。
护龙山庄书房中,上官海棠手持密报向朱无视禀报:赵奔三原是个江湖骗子,突然声名鹊起,恐怕背后另有势力。
朱无视放下兵书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你自行处置便是。
如今朝局动荡,江湖又不平静。说着深深叹息。
同福客栈里,林末看着捕神的手谕无奈摇头:回复捕神,我会尽快查明赵奔三的底细。待信使离去,他暗忖此事牵涉甚广。
未及各方展开行动,西厂突然传来消息:厂公汪直召集各部前往府衙,共议赈灾银两劫案主犯段英雄一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
曹正淳闻讯勃然大怒,一掌击碎案几:好个段英雄!好个西厂!好个汪直!
段英雄落入西厂手中的消息让朱无视眉头紧锁,他重重拍了下身旁的桌子。
这个意外变故不仅会让他颜面扫地,更可能动摇他在朝堂的权势。
远在龙山庄的朱无视接到王直密报后,神色却异常平静。
只要段英雄没落到东厂手里,其他结果他都能接受。
各部官员对此事反应平淡,只是惋惜错失立功机会,同时暗自惊叹西厂的手段老辣。
神侯府的诸葛正我听闻后微微一笑,没想到当初他与朱无视用来对付曹正淳的棋子,如今竟被西厂截胡。
天和医馆门前,西厂大档头雨化田和柳若馨率领大批人马将医馆团团围住。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要带走闭关修行的赵奔三。
西厂如此大张旗鼓的行动,立刻引来了京城百姓的围观。
天和医馆本就是近日街头巷议的焦点,此刻更是人潮涌动。刘哥,这阵仗是怎么回事?
你还不知道?赵大师惹上事了。
听说西厂要来抓人...八成是算命时说了不该说的。
难怪他要闭关呢。
这世道,说真话也成罪过了?
同福客栈的众人也挤在人群中观望。
白展堂摇头咂舌:可惜了,还没来得及请赵道长算一卦。
李大嘴愤愤不平:该不会是西厂想算命被拒,这才来抓人吧?他心心念念着要算和杨蕙兰的姻缘,此刻最是失望。
郭芙蓉不以为然地撇嘴:西厂又不是东厂,哪能随便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