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的太阳刚爬过墙头，葆仁堂的药圃里，紫苏和薄荷已经蹿得半人高，带着股清冽的草木气。林薇正用竹竿搭豆角架，忽听门口传来“哎哟哎哟”的叫唤，抬头见住在巷口的马大叔歪着脖子走进来，右手使劲托着左胳膊，每动一下都龇牙咧嘴。
“马大叔，这是咋了？”林薇赶紧放下竹竿迎上去，“脖子扭了？”
马大叔点点头，疼得直抽气：“昨儿夜里贪凉，开着窗睡的，早上起来想转头拿袜子，脖子‘咔’一声，就动不了了，左边肩膀像被绳子勒着，胳膊都抬不起来。”他试着往左转头，刚动半寸就疼得“嘶”地吸了口凉气。
陈砚之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爷爷留下的那套牛角刮痧板，见这情形便笑：“又贪凉了吧？芒种湿气重，夜里开窗睡，风邪顺着脖子就钻进去了。”他示意马大叔坐在藤椅上，“我先看看。”
陈砚之指尖在马大叔脖子左侧按了按，摸到块硬邦邦的肌肉，马大叔立刻疼得直咧嘴。“斜方肌痉挛了，”陈砚之直起身，“脉浮紧，舌淡苔薄白，是风寒袭络，气血瘀滞。得先松筋活络，再用汤药把寒气赶出去。”
“那得喝多少药啊？”马大叔皱着眉，“我这还得去菜市场进菜呢，耽误一天少赚不少钱。”
“先给你扎几针，再推拿推拿，保证你能转头，”林薇已经从消毒柜里拿出银针，“等下再带点外用药酒，不耽误你干活。”
陈砚之接过银针，在酒精灯上烤了烤针尖：“取风池、肩井、天宗、后溪——风池祛风散寒，肩井和天宗管肩膀疼，后溪通督脉，专治落枕。”他消毒后，银针快速刺入穴位，手法快得像弹棉花，“有酸胀感吗？”
“有！顺着胳膊往下窜！”马大叔直点头，“哎？好像没那么紧了，脖子能稍微动一点了！”
“这是得气了，”陈砚之调整着针的角度，“留针15分钟，等下拔了针，林薇给你推拿，保管舒服。”
林薇这时已经调好了药酒，用的是当归、川芎、红花泡的，酒色红得像樱桃。“这药酒活血化瘀的劲儿足，”她边倒边说，“等下推拿时抹在脖子上，能把寒气往外面带。”
15分钟后，陈砚之起了针，林薇立刻上前，双手掌心蘸着药酒，在马大叔脖子左侧轻轻揉按，从风池穴一直推到肩膀：“您忍着点，这痉挛的肌肉得推开，等下就不疼了。”她拇指按在痛点上，慢慢加重力道，“像这种落枕，大多是睡姿不对加着凉，肌肉一紧张就僵住了，推开就好。”
马大叔起初还哼哼，揉了几分钟就不吭声了，反而舒服得直眯眼：“小林这手法，比我那口子给我按得舒服多了，她总跟揪面团似的使劲拽。”
“那哪行，”林薇笑着说，“得顺着肌肉纹理推，不能硬来，不然容易伤着。”她忽然加重力道，马大叔“哎哟”一声，随即说，“哎？松了！刚才那股紧劲儿好像散了！”
“这就对了，”林薇收手，“您试试转头，慢点动。”
马大叔慢慢往左转头，居然能转到九十度了，他惊喜地说：“真不疼了！胳膊也能抬起来了！”
陈砚之这时已经开好方子，递过来说：“这药您回去煎着喝，防风10克，羌活10克，这俩祛风散寒；葛根15克，解肌活络，专门管脖子僵硬；白芍12克，甘草6克，这俩缓急止痛，您这肌肉痉挛，就得靠它们放松。”他顿了顿，又说，“煎药时放3片生姜，5枚大枣，温着喝，喝完出点小汗，寒气就跟着出去了。”
“还得出汗？”马大叔有点犯愁，“我这去菜市场干活，出了汗再吹风，不又着凉了？”
“是微汗，不是大汗，”陈砚之解释，“就像刚喝了碗热汤那种，稍微有点潮乎就行。您喝完药歇半小时再去干活，戴个薄围巾，别让脖子再着凉。”
林薇把药酒装了小半瓶递过去：“这剩下的您带回家，晚上睡觉前自己抹点，再用热毛巾敷敷，巩固巩固。对了，今晚别开窗睡了，天再热也得盖着肚子和脖子，不然明天可能又犯。”
马大叔接过药和药酒，乐滋滋地说：“还是你们这儿周到，我上次落枕，在社区医院就开了盒止痛片，吃了也不管用，硬扛了三天才好。”他掏出钱要付账，陈砚之摆摆手：“街坊邻居的，这点药钱就算了，您下次进菜给我们捎把新鲜的小葱就行。”
“那哪行，”马大叔非要塞钱，推搡半天，最后林薇说：“大叔您拿着，下次来带个冬瓜，我给您做冬瓜丸子汤，补补。”
“这行！”马大叔乐了，“我明天就给你们捎个大冬瓜，刚摘的，新鲜着呢！”
看着马大叔脚步轻快地走了，林薇收拾着东西说：“这落枕看着简单，其实也得辨证，像马大叔这种风寒袭络的好办，要是瘀血阻络的，还得加重活血化瘀的药。”
陈砚之点头：“可不是嘛，上次张老师落枕，是因为颈椎本身就不好，那方子就得加桃仁、红花，光祛风不行。”他看了看太阳，“这芒种天，忽冷忽热的，估计还得来几个落枕的，得把葛根、羌活多备点。”
爷爷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艾叶：“把这个给马大叔送去，让他晚上回家用艾叶煮水泡脚，能引寒气下行，免得再落枕。”
林薇赶紧追出去，把布包塞给马大叔，马大叔在巷口扬手喊道：“明天给你们带冬瓜！”
阳光穿过药圃的豆角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药香混着酒香，把芒种的热意都酿得格外舒服。陈砚之拿起竹竿，帮林薇搭好豆角架，两人相视一笑——这葆仁堂的日子，就像这藤蔓，看似平凡，却处处透着生生不息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