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之刚把最后一勺馄饨汤喝干净,就被林薇用胳膊肘怼了一下。“发啥呆呢?汤都凉了。”她指着他碗底剩下的虾皮,“你爷不是教过你‘食不言寝不语’?刚吃的时候咋不说,现在盯着空碗出神。”
“我在想,”陈砚之扒拉着碗沿,“张婶家那孩子,刚才含着糖哭的样子,跟我小时候被针扎屁股似的。”
“你小时候打针哭成那样?”林薇挑眉,夹起自己碗里最后一个馄饨,“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毕竟敢徒手抓水银珠的人,胆子总该大点。”
“谁说我徒手抓了?”陈砚之赶紧摆手,“我是用纸片推的!再说那不是急得忘了嘛。”他挠挠头,“不过说真的,你刚才处理水银的时候,手都不抖一下,比我们村兽医稳多了。上次我家猪发烧,兽医手抖得针都扎不进皮里。”
林薇被逗笑,呛得咳嗽两声,赶紧端起旁边的凉白开灌了两口。“噗,兽医?你这比喻够新鲜。”她放下杯子,抽了张纸巾擦嘴,“处理这玩意儿是基本功好吧?上次科里打碎了一整盒体温计,十几个水银珠在地上滚,我蹲那儿粘了俩小时,站起来腿都麻了。”
“那你咋不叫人帮忙?”
“都忙着呢,总不能因为这点事喊得整层楼都知道吧。”林薇搅了搅碗里的汤,“再说自己能搞定的事,麻烦别人干啥。”她抬眼瞅着陈砚之,“跟你似的,刚才非要抢着收拾玻璃碎片,结果手被划了道口子都不知道。”
陈砚之赶紧低头看自己的手,果然在虎口处发现道细细的血痕,刚才光顾着紧张,居然没察觉。“嗨,小口子,没事。”他往裤子上蹭了蹭,“小时候在地里割草,比这深的口子都有,撒把土就止血了。”
“能不能讲点科学?”林薇皱起眉,从包里翻出创可贴,“土里头多少细菌,感染了咋办?过来。”她拽过他的手腕,把创可贴小心地贴上,指尖碰到他手背时,陈砚之觉得像被太阳晒过的石子儿烫了下。
“你包里咋啥都有?”他看着她把创可贴的包装纸塞进兜里,“创可贴、酒精棉、连上次那半盒薄荷糖都在。”
“出门在外,备着总没错。”林薇把包往肩上提了提,“以前在急诊轮转的时候,半夜出车,有次遇到个骑电动车摔了的,膝盖蹭掉块皮,我正好带着碘伏和纱布,当场就处理了。你猜后来咋着?”
“咋着?”
“他非要请我吃烧烤,说要是等回医院处理,伤口早发炎了。”林薇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都透着光,“那烧烤摊的老板,现在见了我还喊‘林医生,来两串腰子’,搞得我现在见了他就绕路走。”
陈砚之也笑,“那你是没见过我爷吃烧烤,一串腰子能蘸三碟辣椒面,吃完还得就着冰啤酒,说‘这样才够劲’。”他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刚才张婶塞给我袋红薯干,说是自家晒的,你要不要尝尝?”
他从布包里掏出个牛皮纸包,打开来,红薯干泛着琥珀色的光,还带着点焦香。林薇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嚼了两下眼睛就亮了:“哇,这比超市买的好吃多了!一点不粘牙,还带点烤焦的香味。”
“是吧?张婶说加了点蜂蜜烤的。”陈砚之也捏了一块,“她家那烤箱还是我爷帮忙修的呢,上次烤红薯总糊底,我爷捣鼓了半天,给加了个铁丝网,现在烤啥都不糊了。”
“你爷还会修烤箱?”林薇惊讶地睁大眼睛,“他到底会多少东西啊?感觉就没有他不会的。”
“嗨,他就是闲不住。”陈砚之嚼着红薯干,“年轻时候在厂里当维修工,啥机器都摸过。退休了没事干,就爱帮街坊修东西,谁家洗衣机不转了,电风扇不摇头了,喊他一声准到。”他想起什么,又说,“上次三楼王奶奶的收音机不响了,他拆开捣鼓半天,不仅修好了,还帮着换了个新喇叭,现在王奶奶听戏,隔壁楼都能听见。”
林薇笑得直拍手,“太厉害了!我爷就不行,退休了天天蹲公园下棋,输了就跟人吵,上次还因为一步棋,跟老张头差点打起来。”
“下棋吵嘴很正常,我爷和李大爷下棋,每次都得吵到脸红脖子粗,转头又一起去买酒喝。”陈砚之晃晃手里的红薯干,“不过你爷赢了棋是不是特得意?我爷赢了就爱哼《打靶归来》,跑调跑得能把猫吓跑。”
“对对对!”林薇笑得更欢了,“我爷赢了就爱拍桌子,说‘你这臭棋篓子,再来!’输了就往我兜里塞糖,让我帮他骂对方‘耍赖’。”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正热闹,旁边馄饨摊老板探出头来:“两位,要加辣椒油不?新炸的,香得很!”
林薇眼睛一亮:“要!多加!”
陈砚之赶紧摆手:“别别,她上次吃火锅加辣椒油,呛得眼泪直流,还说不辣。”
“那是我没准备好!”林薇瞪他一眼,转向老板,“老板,来两勺!多加点芝麻!”
老板笑着舀了两勺红彤彤的辣椒油,淋在她剩下的汤里。林薇搅了搅,舀起一勺喝了,刚咽下去,脸“腾”地就红了,眼泪瞬间涌了上来,赶紧抓起旁边的凉白开猛灌。
“你看你!”陈砚之又气又笑,递过纸巾,“说了让你少加点,偏不听。”
林薇辣得说不出话,指着他,半天挤出一句:“要你管……嘶……好辣……”
“还嘴硬。”陈砚之拿起她的碗,把剩下的汤倒了,“别喝了,越喝越辣。”他转头对老板说,“再来瓶冰镇汽水,谢谢。”
汽水“嘭”地打开,气泡滋滋地冒。林薇抢过去猛喝两口,这才缓过来,瞪着陈砚之:“都怪你!刚才说话分我神,不然我才不会这么狼狈。”
“行行行,怪我。”陈砚之笑着认错,“那下次加辣椒油,我提前给你喊停,行不?”
“这还差不多。”林薇吸着气,鼻尖红彤彤的,像只被辣到的小兔子。
老板在旁边看得直乐:“小姑娘,这辣椒油是用朝天椒炸的,后劲大着呢。下次少搁点。”
“知道了,谢谢老板。”林薇吸着汽水,小声嘟囔,“谁知道这么辣……”
陈砚之看着她那副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又有点说不出的滋味。他想起刚才她给自己贴创可贴时,指尖轻轻拂过他的手背,温温的。就像这馄饨摊的热气,明明是寻常的日子,却让人觉得暖烘烘的。
“对了,”林薇突然想起什么,“明天轮到我值夜班,你要是没事,过来陪我聊会儿天呗?晚上科室挺冷清的。”
“行啊。”陈砚之爽快地答应,“正好我爷让我给你带点他新晒的陈皮,说泡水喝解辣,明天给你带去。”
“你爷也太贴心了吧!”林薇眼睛亮晶晶的,“那说定了,晚上别太晚,我怕你犯困。”
“放心,我精神着呢。”陈砚之拍了拍胸脯,“保证准时到!”
暮色渐浓,馄饨摊的灯亮了起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林薇拎着包站起来,“走了,回去准备准备,明天还得早起呢。”
“我送你。”陈砚之也跟着起身,顺手拿起她放在旁边的外套,“晚上凉,披上。”
林薇接过外套穿上,拉链拉到一半,突然笑了:“陈砚之,你今天话挺多啊,平时不总闷葫芦似的吗?”
陈砚之愣了一下,挠挠头:“有吗?可能……可能是这红薯干太好吃了吧。”他把牛皮纸包往她手里塞,“剩下的你拿着,明天值班饿了吃。”
林薇接过来,捏了捏他的胳膊:“谢啦。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
看着林薇的背影消失在巷口,陈砚之摸了摸自己虎口的创可贴,上面似乎还留着她指尖的温度。他低头笑了笑,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转身往家走。晚风带着辣椒油的香味,混着红薯干的甜,让人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