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顶灯稳定的嗡鸣，也无法掩盖某种无声的紧迫感。瑞娜清点完最后一样物品，将清单投射在空气中，光字微微泛红，标示着紧缺项。
“食物储备还能维持四天。医疗包里的合成血清只剩下一支。”她的声音平静，但语速比往常稍快，“最麻烦的是，‘星梭号’的基础维护耗材和能源电池也见了底。我们剩下的信用点，不够一次完整的补充。”
凌靠在对面的墙壁上，听着这份“财产报告”。现实的压力像空间站的外部装甲一样冰冷坚硬，不会因为灵根的沉寂而有丝毫减缓。在锈蚀星，他们至少还能捡拾垃圾，利用环境。在这里，一切都需要信用点。
“我能做什么？”凌直接问道。他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重体力的活儿干不了，技术层面也帮不上瑞娜太多。
瑞娜关掉清单，看向凌。“我联系上了一个中间人，能接到一些零散的义体维修订单。技术含量不高，大多是民用级义肢的故障排查、零件更换。就在仓库里做，安全。”她指了指角落那张刚刚清理出来的金属工作台，上面已经摆放好她带来的基础工具套组。“但这需要时间，而且初期收入不会多。”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凌身上。“采购和信息收集，需要有人去。你对下层区还不熟悉，但这本身就是一种掩护。生面孔每天都有。注意观察，少说话，弄清楚附近哪里能买到便宜又还能用的东西，听听最近空间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
凌点了点头。他明白，这是他目前唯一能贡献价值的方式。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脚步丈量这个陌生的环境，并带回生存所需的物资。
“这是清单和信用点。”瑞娜递过来一个简易的存储芯片和一小叠物理货币——在下层区，电子支付并非万能。“优先购买食物和基础药品。注意安全。”
凌接过东西，芯片冰凉，货币带着旧纸张的质感。他没有多说什么，拉上外套的兜帽，推开仓库厚重的门，融入了外面通道昏暗的光线和嘈杂的人流中。
c-73区比凌预想的还要复杂。通道并非笔直宽敞，而是如同迷宫般蜿蜒交错，头顶各类管线裸露，不时滴下冷凝水。两侧墙壁被各种涂鸦、破损的广告和私接的灯牌覆盖。空气里混杂着食物摊位的香气、劣质燃料的味道和拥挤人群的体味。
他按照瑞娜标注的方位，寻找那个据说价格公道的综合市场。一路上，他刻意放慢脚步，观察着周围。他看到穿着邋遢的搬运工扛着沉重的箱子，听到酒吧里传出的喧闹和偶尔的玻璃破碎声，也瞥见阴影里快速完成的某种交易，双方眼神警惕，动作迅速。
市场位于一个开阔的穹顶大厅内，声音和气味在这里达到了顶峰。摊位拥挤，商品从崭新的电子产品到不知从哪个飞船拆下来的旧零件，琳琅满目，真假难辨。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子的哭闹声交织在一起。
凌谨慎地穿行其中，对比着几个摊位的物价。他按照清单购买了压缩食品、合成蛋白块和基础消毒液。在购买电池时，他多走了几个摊位，果然发现价格差异不小。他选中一个价格适中的，摊主是个缺了一只机械义眼的老人，眼神浑浊，但动作利落。
“新来的？”老人一边打包电池，一边头也不抬地问，声音沙哑。
凌心里微微一紧，面上不动声色：“路过，补充点东西。”
老人哼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是把装好的袋子递给他，“拿好。这地方，东西丢了可没人帮你找。”
凌付了钱，接过袋子，感觉到老人那只完好的眼睛在他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他道了声谢，转身离开，背后似乎还能感受到那道目光。
他继续在市场里转悠，试图收集一些信息。他在一个卖二手通讯器的摊位前驻足，假装挑选，耳朵却捕捉着旁边几个人的闲聊。大多是抱怨物价上涨，某个帮派又收了保护费，或者哪条航线上不太平。没有听到关于“黑石”佣兵或者异常事件的消息。
在一个拐角，他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中心是一个瘦小的男人和一个身材魁梧、手臂是粗犷金属义体的壮汉。瘦小男人似乎弄坏了壮汉的某个小玩意儿，正在不停地道歉，声音发抖。壮汉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只金属义手捏着那个损坏的小零件，稍一用力，零件发出刺耳的扭曲声，变成了废铁。然后他拍了拍瘦小男人的脸，力道不轻，转身走了。周围的人群默默散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凌看着那个瘦小男人颓然瘫坐在地上，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这里的规则：力量，或者说，展现力量的能力，就是话语权。
采购完毕，他提着不多的物资，准备按原路返回。为了节省时间，他选择了一条标注为通往c区的小路。这条路比主通道更窄，灯光也更加昏暗，两侧大多是关闭的仓库门，行人稀少。
走了大概一半路程，凌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一种模糊的、被注视的感觉悄然爬上他的脊背。他不敢突然回头，借着调整手中袋子的动作，用眼角余光向后瞥去。
通道后方约二十米处，一个靠在阴影里的身影似乎动了一下。那人穿着普通的工装，戴着兜帽，看不清脸，但凌几乎可以肯定，从市场出来后不久，这个身影就隐约出现在视野边缘了。
是被市场那个老人注意到了？还是随机的小偷盯上了他刚买的物资？抑或是……更糟的情况？
凌的心跳略微加速。他强迫自己保持步调，没有奔跑，但每一步都更用力地踏在金属地板上，试图感知周围更细微的动静。他握紧了手中的袋子，里面坚硬的电池盒硌着他的手掌。
他没有直接走向仓库所在的那条岔路，而是假装辨认方向，在一个岔路口转向了另一边。他需要绕一小段路，确认这感觉是否真实。
身后的脚步声，似乎也同步发生了改变，依旧保持着一段距离，但方向一致。
凌的喉咙有些发干。他第一次独自外出，似乎就把不该引来的东西，带向了他们临时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