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
凄厉的女子哭泣声,从翠绿的柳树深处传来,狠狠扎进木无悔的耳膜。
是那些被挂在树上的“果实”在哭。
木无悔也瞬间明了。
她浑身汗毛倒竖,死死盯住那棵妖柳。
“哗啦”声骤停!
无数狂舞的柳条瞬间僵直在半空,
末梢齐刷刷向内弯曲,如同无数根惨绿的手指,直直指向她!
几乎同时,
腰间的蜈蚣传来灼热的躁动,那是一种混合着渴望与暴怒的情绪。
它不竟然主动出击,化作一道暗红血线,主动猛扎进茂密树冠!
随后,
树冠内立刻爆发出激烈的刮擦、撕裂声!
几个呼吸后,
蜈蚣就疾射而出,身上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绿色汁液淋漓。
但它巨大的颚齿中,死死叼着一枚东西——
一枚通体乌黑、符文扭曲、正逸散着浓稠紫黑气息的古锁。
它将古锁放在木无悔掌心,
便疲惫地缩回,缠绕在她腰间休憩,
尾尖无意识地扫过,
她手腕的伤口便飞速的愈合起来。
木无悔握着那枚冰凉刺骨。还仿佛有生命在蠕动的古锁,脑中飞速运转:
这锁是干什么的?蜈蚣为什么要抢它?
就在此时,
她猛地抬头,正好对上张守财那双猩红如血的眼睛!
这老鬼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
身上的寿衣邪异地蠕动,鹤纹扭曲成一只张牙舞爪的猛虎!
恐怖的杀意如同冰锥,将她牢牢锁定。
“桀桀桀……”
老鬼发出啼哭般的狞笑,
“小贱鬼!毁我摊,夺我锁!老子要把你剁碎了喂我滴宝贝儿树!”
他反手按在萎靡的柳树上,
一根缠绕着血渍的巨型镰刀便被柳枝递到他手中。
他撕下眼镜扔掉,抡起镰刀,
带着撕裂风声,朝着木无悔的脖颈悍然劈下!
速度快到极致!木无悔瞳孔骤缩,身体被杀意禁锢,难以动弹!
腰间的蜈蚣光芒暴涨,准备硬抗!
就在此时——
“咻——啪!”
一道缠绕着金色符文的银亮锁链,
从侧面激射而来,精准地缠住镰刀,将其死死钉在半空。
“铛——!”
金石交击的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张守财惊怒回头。
巷口阴影处,一个玄衣面具人缓缓走出,声音冷冽如刀:
“张守财,五十年不见,你这‘断魂刀’……慢得像娘们在慢条斯理的绣花。”
“你是谁?!”张守财厉声喝问。
玄衣人抬手,缓缓摘下面具,露出左眉骨上三道狰狞的爪疤。
“三道疤……金哲?!”张守财如同见鬼,猛退一步,声音因恐惧而变调,“不可能!我明明亲手砍下了你的头!你个死老头子,怎么会变得如此年轻。”
“托你的福,老子在地府绕了一圈,回来找你清账了。”
金哲眼神冰寒,目光扫过木无悔和她腰间的蜈蚣,
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随即再次锁定张守财,
“当年你屠我金家十二口。今天,连本带利,一并还来!”
“就凭你?!”
张守财彻底癫狂,身后柳枝应声而动,化作数十条幽绿毒蟒,铺天盖地袭向金哲。
金哲嗤笑一声,甚至未曾移动,右手微张,那银色锁链瞬间分化,结成一张符文光网。
“嗤嗤嗤——!”
毒蟒撞上光网,如同冰雪遇阳,瞬间被切割、灼烧,化为腥臭的绿汁洒落。
就在张守财和金哲激烈交锋、注意力被彼此完全吸引的瞬间!
木无悔腰间的蜈蚣则忽地剧烈震动起来!
那细小的身躯绷紧如弓,复眼中紫红光芒暴涨,
死死锁定的目标并非张守财,
而是他身后那棵依旧在源源不断逸散出浓稠紫黑阴气的妖异柳树!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炸开!
这锁……莫非是封印?
蜈蚣抢它,是为了让她……解开封印?
“干了!”
木无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她不喜欢其实是个被动等待,是福是祸,捅破了才知道!
她趁那两人激战正酣,
猛地冲向柳树,用尽全身力气,
将手中那枚滚烫的古锁,狠狠按进树干那道漆黑的裂缝之中!
“咔嚓!”
锁身与裂缝完美契合的瞬间,一道无形的波纹荡开!
“轰——!”
粘稠的紫黑色阴气如同火山喷发,从裂缝中狂涌而出!无数张扭曲、痛苦的苍白女人面孔,尖啸着从禁锢中挣脱,化作道道惨白流光,冲向四面八方!
“啊——!!!我的阴元!!贱人!你毁了我的心血!!”张守财感受到根基被毁,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不顾金哲的攻击,转身就要扑向木无悔。
“你的对手是我!”金哲岂会让他得逞,镇魂链银光大盛,如毒蛇般缠绕而上,将他四肢关节死死锁住。
“小丫头!”金哲朝木无悔喝道,“那老鬼的心脏与妖树同源,是邪法命门!让你的蜈蚣,吞了它!”
不用他说,木无悔也已看到张守财寿衣左胸处,那团急促搏动的不祥暗红!
她低头看向腰间。蜈蚣因连番恶战而光泽黯淡,微微颤抖。
“伙计,”她抚摸着它冰凉的身躯,声音嘶哑却坚定,“最后一口,吃了他的心!我们就能活!”
仿佛是回应,那些刚被释放、在空中凄厉盘旋的女子怨魂,竟齐声尖啸,道道精纯的紫黑色怨气如同百川归海,主动涌入蜈蚣体内!
得到这股磅礴力量的灌注,蜈蚣身躯迎风暴涨!暗红甲壳上浮现出妖异的紫色纹路,气息变得无比凶戾!
它发出一声咆哮,化作紫黑流光,直轰张守财左胸!
“不——!”张守财绝望挣扎,却被银链死死禁锢。
“噗嗤!”
流光透体而过!
张守财的动作瞬间僵住。他身后的妖异柳树,如同被抽走所有生命,刹那间枝叶灰败,化作漫天飞灰消散,只留下一截焦黑烂木。
“五十年……金家十二条命……清了。”金哲手腕一抖,银链符文炽亮,彻底绞碎了张守财最后的生机。
张守财身体变得透明,他死死盯着木无悔,涣散的眼珠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恍然。
“原来……你不是鬼……是活生生的……‘阴女’……”他声音破碎,带着无尽悔恨,“还带着……‘煞星’……天要亡我……”
最后,他看向金哲,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笑。
“金哲……你……你以为……赢了?‘槐安’……的账……还没完……等着……”
话音未落,他彻底消散,
化作一滩粘稠黑泥,被飞回的蜈蚣贪婪地吞噬殆尽。
“哐当。”那柄巨大镰刀,无力地掉落在地。
荒野之上,一时只剩风声。
木无悔剧烈喘息着,看着手腕上紫光流转,
似乎壮大了一圈的蜈蚣,
她还来不及细想,
那个救了他的面具男人——金哲,已缓步走到她面前。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随即转向那棵已化为焦炭的柳树残骸。
突然,一阵极其微弱、却让木无悔灵魂一颤的波动,从焦黑的树根处传来。
“谢谢……你……解脱……了我们……”
是那个声音!
在巷子里,地底呼唤她的沙哑声音同源,
但此刻却变得清晰、柔和,充满了如释重负的感激。
木无悔猛地意识到——刚才被她释放的那些女子怨魂,
就是这求救声的来源!
她们被囚禁在柳树中,
既是张守财修炼的“阴元”,
她们的集体痛苦也形成了那道微弱的意念,向她发出了最后的求救。
随着这声道谢,十几点微弱的白色光晕从焦炭中缓缓飘出,
如同冬夜的萤火,在空中轻盈地盘旋一圈,最终汇聚到木无悔面前。
这些光点中已没有了怨毒与痛苦,只剩下纯净的感激。
它们轻轻萦绕着木无悔,尤其是她手腕上的蜈蚣,仿佛在进行最后的致意。
随后,光点恋恋不舍地升空,
在血红的月光下,如同逆流的星辰,渐渐消散于天际,归于天地。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木无悔心中涌动——有完成解救的释然,也有目睹悲剧的怅惘。
她看着那些光点消失,仿佛也看到了自己回归正常生活的最后一丝可能,随之一起消散。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眩晕毫无征兆地袭来!
比刚才战斗中的任何一刻都要强烈,像是有一根冰冷的锥子,从她的手腕直刺入脑髓!
“呃……”她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额头,身体晃了晃。
那只冰冷的手再次扶住了她。
金哲不知何时已站到她身侧,他的目光落在她紧捂额头的手和那只手腕的蜈蚣印记上,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判意味:
“感觉到了吗?这,就是代价。”
木无悔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冰冷的眼眸里。
“你以为,解决了它,” 金哲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张守财消失的地方,以及那棵化为焦炭的柳树,“你就能拍拍身上的灰,看你这身外卖服,你回去就可以平安继续送你的外卖,当你的‘普通人’?”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近乎残酷的弧度。
“从‘它’选择你的那一刻起,‘普通人’这三个字,就与你无关了。”
“你,当不了普通人了。”
寒风卷过,带着他这句冰冷的话语,如同最终的审判,狠狠砸在木无悔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