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处,几个小鬼围着一辆马车,脑袋不住地往里探着。
见着圭玉过来,又挂起个笑脸一应拥上。
圭玉走上前,掀开车帷,谢朝辞与泊禹皆在其中,紧闭双目,作昏死状。
她伸手探了探他们二人的气息,还未收回手,颈侧便袭来一阵阴冷气。
乐桐虚握住她的手,娇笑一声,语气是掐出的凄凄冷冷,“圭玉这是何表情,难不成以为我会出尔反尔吗?”
“怎么会?”圭玉眯了眯眼,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拉离一些。
乐桐挑了挑眉,任由她拉着动,半点没有气性。
圭玉回头,见一道虚虚鬼影停留在城内,眼中神色淡淡,死死盯着一旁正在与人说话的林锦书。
仔细看来,那道鬼影竟与她身旁的少女一般模样。
只不过……林锦书身旁的那位,眉头紧锁,眼神中略显出些不耐,见圭玉看来,才收敛起几分嘴角的冷笑。
“无霜暂留在酆都,待我处理完人间事后,自会来接她,你可要好好待她。”
乐桐柔若无骨倚在一旁,状若未闻,摆弄着手中的如意称,“圭玉大人既发话,我自然听着,只是……如此阴险的换皮妖术,你不怕我告诉月轮回?”
“你自可以去说,而如今难不成有更好的法子?”
圭玉阴恻恻的视线在泱泱身上停留许久,“哪怕是她自己来,也不过就是这样,总不能真叫无辜之人形神皆灭吧?”
乐桐饶有兴致地点了点了她的脸,笑着说道,“那圭玉可万不能有失偏颇,待处理完诸事后,自要那小青蛇付出代价才是。”
“自然。”
“罢了,真没什么意思,你走吧。”乐桐收起脸上调笑意味,挥了挥水袖,“往后酆都只余我一人驻守在此,倒也落得清净。”
圭玉听出她话语中的别扭,并未言语,只默默看着她缓缓飘回的身影。
小鬼们见着她回去,连忙跟着窜了回去。
“乐桐大人!等等我们!”
红衣女鬼似乎被她们吵得烦了,恼怒地一掌甩飞了好几个,见那林无霜还呆愣愣地飘在原地,锁着她的魂便往里拖。
她轻声嘀咕着,语气慵懒带着些嘲讽,“还在看什么?乐桐大人又不会亏待你。”
“再看也无甚用,既已决定要走之人,又怎会为你停留?”
林无霜黯然垂眸,转身跟上她。
阿姐,前方坦途,可怜无霜不能陪你了。
城门紧闭,圭玉想了想,往另一马车处去。
她敲了敲车窗,见那帘帷施施然轻移开。
她探出个脑袋,弯着眼地看着里边之人,目光从他发间的白玉簪轻移至手中的轮回镜。
“阿容可从这镜中瞧出什么?”
她看出那轮回镜已失去一半神采,分明已有人拿它窥探过天机。
也不知瞧见的究竟是过去还是未来。
谢廊无的视线从她的脸上轻移开,“师父当真想知道?”
圭玉扬了扬眉,顽劣心思颇盛,伸手便想去点那轮回镜,不料却扯上他衣间绶带。
“圭玉?”谢廊无语气古怪,修长的手指轻贴上她的,捏了捏她不算老实的小手,“若是寻常也就罢了,而今可是……”
他的话微顿,目光从她莫名发僵的脸上错落开来。
“……”圭玉抬头,见前边泊禹已醒,下了车朝她这边而来,她连忙收回手,朝面前人龇了龇牙。
她不过是想瞧瞧他在镜中看了什么,怎的被他一两句略过,倒显得她的行径有些奇怪了。
她冷哼一声,扭过头不肯再看他。
谢廊无静静盯着她离开的背影,手中轮回镜灼灼发烫。
泊禹不知与她说了些什么,几句过后便朝他这边来。
“公子。”他行了个规整的礼。
“自我们离开浔阳城后,附近瘴气深重,一不留神便要失了魂,公子这边可还好?”
“一切都好。”听他提起[浔阳城]三字,谢廊无稍蹙眉,又见着圭玉在前边同林锦书他们说着什么,想来也是些哄人的安抚的话。
“那便好,此行再往前约莫三日,便能到了,车马劳顿,望公子保重身体。”
泊禹再次行礼,说完后便退回了谢朝辞所在的马车处。
云娘于马车角落处显形,见他始终看着手中的轮回镜,目露警惕。
这玩意儿毕竟是圭玉所予,也不知有何用处,竟扰得公子心神分散至此。
她低声说道,“许是那月轮回做了什么,消去了众人有关酆都的记忆,叫众人只以为在浔阳城中休整了一日,只是不知道为何公子未曾受到影响。”
她又多次瞥向那块镜子,其中隐隐有仙气绕着鬼气,让她难以接近。
“既已耽搁两日,想来公主那边必有异动,还需得云娘先行往前,探探情况。”
“是。”云娘点了点头,刚欲离开,又似是想起什么,多言了一句,“公子自己定要万般小心。”
说罢便消失在原地,不作停留。
马车往前行动,未见圭玉回来,也不知又去了谁那里。
掌心的轮回镜发出一道浅浅清辉,上头似有萤火流动。
视线稍稍模糊片刻,谢廊无看向指尖,被灼出一片红,却并无半点痛感。
银铃声晃动,周边景象变动,显然已不在马车内。
他倏地抬头,有人便顺势扑进他的怀里,手轻扯向他垂落的长发,眼侧一片不自然的殷红,双目不清明,乌沉沉的瞳孔盯着他看。
“圭玉……”他轻启唇,看着两人身上的喜服交叠,衣袂相触,她靠得那样近,呼吸几近就在唇边。
“阿容骗我……”怀中的少女轻声呢喃,声音较之寻常要温软许多,“不是说这酒喝了无事么?”
谢廊无哑言,他不肯应话,她便又抱上前,发烫的唇贴着他的唇角蹭过。
许是贴得太近,耳边除了呼吸声便只余心跳声。
一声一声,纠结在一处,再分不清是谁的。
谢廊无见她抬目,眼睫轻颤几近撞上他的,好奇地盯着他,问他,“阿容,你在想什么?”
他在……想什么?
马车动荡片刻,停留在原地。
谢廊无回过神,掌心轮回镜已尽失神采,失了光华。
他抬起头,看向来人,眼中是藏不住的狼狈与惶然。
圭玉掀开车帷,本想告诉他暂时在前方休整一二,却见着他这副神情。
她皱了皱眉,上前抚上他的前额,仔细探查他的情况,见并无异样才松了口气。
她刚欲收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圭玉少见他这样,一时也有些茫然,只好软下声来问他。
“阿容,你怎么了?”
“你方才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