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闳听到他这样说,愣了愣神,片刻后才点了点头,“居然是这样……小妹她……”
他重重叹了口气,不再看他,招呼着一旁的妇人,“小遇既然回来了……我记着明意那间房一直有收拾吧?不然就想让他先住进去。”
话毕,他又顿了顿,朝他笑了笑,“不管谢家那边发生了什么,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那便还是我容家的孩子……虽说这几年我们也……”
“若不急着回去,你就暂且先住下吧!”
薛月见他都这么说了,连忙上前招呼着他,挂出一副与先前全然不同的慈爱的脸,“小遇就先住下吧,看你这样,路上想来也是吃了不少苦的。”
“这……”她看着他怀里的狐狸,伸出手就想接过,“舅母帮你抱着?”
容遇神情挂上几分疲惫,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舅母,我自己抱着就好。”
“那也成……”薛月嘀咕了几声,又打量了他几眼。
视线下移,倏地对上什么东西的视线,她感觉后背一凉,竟浑身发起刺骨的冷来。
容遇看着她走在前方的背影,顺从地跟了上去,全然是一副乖巧少年的模样。
将人带到了地方之后,薛月已是后背浸透了一层冷汗,她许久未来过这个院子,此时面对着这样一张与容明意相类似的脸。
她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虚起来。
“小遇先进去休息休息,若有什么事去前院喊舅母就好。”
她匆匆留下这句话后,三步并作两步迅速离开了这里。
她方一踏出院门,圭玉就从容遇的怀中跳出,她跳上屋檐,盯着妇人慌乱走开的背影。
“师父故意吓她了?”容遇叹了口气,他当然看出了这所谓的“舅母”的不对劲。
“她与方才那人都谎话连篇。”圭玉从屋檐上跳下,走到屋内趴在桌上瞧着他,见他面不改色,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阿容为什么要来这么个地方?”
容遇扫过屋内的物什,不管是院落还是屋内布局倒是空阔,只是其内物什却没见几个,正像是他在外见这容家一样。
内里早已被搬空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了个空架子。
容家那两个人听到他说母亲已过世多年,比起震惊,倒更多的是……焦躁,甚至都未曾多问两句,轻而易举就接受了他的那番漏洞百出的说辞。
就像是舅母在门前看到他时突然被惊吓到了一样。
见容遇许久不回话,圭玉不高兴地用爪子拍了拍他。
容遇回过神来,对上她不满的眼神,笑了笑,“师父恢复了一些?已经可以说话了。”
圭玉骄矜地点了点头,她自然厉害,由他在怀里抱了一路,她也是趁机缓了口气,不然连话都说不出,那可太丢当师父的脸了。
容遇不动声色看着她的那些小表情,一路走来,他也算是摸清了一些圭玉的小脾气,发现她竟意外好哄。
他并不意外她是妖,毕竟从一开始,她的那些行径就明显异于常人。
只是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或许是将自己认成另一个人也好,是有所图谋也罢。
但她多次救他这一事实在先……起码现在,他不想过多地去深究关于她的事。
他难得的想要少去探究一些,或许知道的少一些,两个人还能保持这样的假象。
他顶着圭玉佯装威胁的视线,将云娘托付给他的那些话说了个大半。
他并没有对她撒谎,因而并不心虚,任她如何打量也毫无破绽。
听他说完,圭玉有些不适地暼开了眼,她突然觉得或许命簿实在太过浅显,有些话明明只是一笔带过。
却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许多事。
分明对她而言,凡人寿命短暂,拢共也不过几十年,一切甚至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但看着面前的少年,她突然有些好奇,在幻境之外呢,谢廊无幼时又是怎样走过那些路的。
明明是这样脆弱的凡人。
或许她的表情太过沮丧,容遇轻叹,刚欲说些什么话来哄哄她,却听到她开口道,“阿容,若这一生过得太苦,倒不如从头来过呢……”
她扫过少年狼狈的装束,语气难得地冷淡,低声说道,“没关系的,再等一世吧,凡人世世轮回,总会有好起来的时候。”
容遇的眼睫颤了颤,最终无力地垂下,他勾了勾唇,语气轻讽,“师父前几日不是还让我一定要活下去么?”
听着他的话,圭玉烦躁地拍了拍爪子,她都愿意不嫌他麻烦带他去转世了,没想到他这般不领情。
一世悲苦。
有什么好活的?
也难怪他世世如此,命簿或许有差,但对于他这样的凡人来说,顶着这样的命数在世上活着,倒不如死了。
如今他提起前几日她的话,她却不是很想认账了。
她不理人,容遇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讨好地捏了捏她的爪子,轻声说道,“不是还有师父在吗?”
“什么?”圭玉想抽回爪子,却又担心划伤他,只好别扭地被他捏着。
“圭玉姑娘不是说保我平安呢?”他笑了笑,语气温柔透着打趣,一时之间眉眼间流露出不少少年气,倒像是他这个年纪能说出的话了。
圭玉扭过头,心情好了不少。
只是觉得,他这一会儿师父一会儿圭玉姑娘的,全然是不懂尊师重道的道理的。
下次她定要好好教教他。
﹉
云娘曾告诉阿容,容家在林芪也是富庶人家。
只是现下看着这一个空架子,却是不知道这短短十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变成了这样一副人丁稀少,家财几近散尽的地步。
容家旁支走得走,散得散,最后也就仅余下容闳这一支固守着这偌大的宅院。
分明已经窘迫到底,却不知为何一直保留着这个宅院。
如今这家里头,也不过仅剩下十余人,苦苦支撑着罢了。
容闳让容遇暂且住下,名义上虽是住下,实则却带了些监禁的意味。
每每见他有出去的想法,便是三劝四劝,避重就轻地拿些其他的事给压了过去。
圭玉跟着他一起闷在家里,却是有些替他坐不住。
见他对于容闳他们几人的态度倒是颇为顺从适应,每日除了与她说话,便是坐在台前看书习字。
若是做些什么其他的东西也好,偏偏这看书习字于她而言是最枯燥。
她趴在桌台上,已经见他在这里坐了一上午了。
这房子里值钱的东西没有,破书倒是挺多,恐怕是品相也不好,卖也卖不出去,悉数被堆在了一边,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打理。
圭玉瞪大了眼睛,实在认不得几个字。
她纳闷地盯了他许久,也不知这死孩子究竟是如何坐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