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自己在往下掉。
不是自由落体的那种失重，而是像被什么东西从虚空中拽出来，硬生生塞进另一个世界。骨头缝里都在响，像是刚被人拼回去的零件还没拧紧。她想喊，但嗓子眼发干，只咳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气。
风刮得脸疼。
她睁开眼，天空是灰白色的，云层厚得像水泥板。远处有金属结构的轮廓，在云里若隐若现——那是座漂浮的城市，通体银白，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正缓缓旋转。
“云巅”到了。
她没死成。
上一秒还在荒原化成光点，下一秒就被甩进了这鬼地方。她不知道仓仔哪来的力气送她最后一程，但她清楚，自己现在能喘气，全靠那点残存的能量撑着。
衣服没了。
防化服在穿越数据流的时候直接被撕碎，现在身上只剩背包的破布条缠了几圈，勉强遮住要害。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眼镜歪在额头上，左臂的红痕一跳一跳，跟心跳对不上拍子。
冷。
高空的风吹得她牙齿打颤。她抱紧怀里唯一的东西——一根钨钢轴，是从陈铁的地堡顺出来的废料。现在它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警告！检测到高密度扫描波……启动伪装协议！】
脑子里炸出一声电子杂音。
仓仔回来了？不，不对。那声音断断续续，像素小熊只显出半个身子，左耳的能量水晶忽明忽暗，肚子上的屏幕闪着【系统休眠中，仅保留应急响应】。
“你说啥？”她咬牙问。
【身份识别倒计时：30秒……建议立即冒充机械师……AI警卫即将锁定目标……】
她明白了。
这地方不准外人进，更不准裸奔的外人进。她得装，还得装得像。
她抬手把眼镜推到头顶，顺手用一根金属丝把马尾扎牢。动作很熟，以前在实验室熬夜修设备就这么干。然后她把钨钢轴夹在胳膊底下，另一只手摸进仓库。
意念一动，嘴里蹦出吐槽口令：“这破系统比甲方还难伺候！”
仓库开了。
里面就仨东西：齿轮组、润滑油罐，还有一个生锈的扳手。加起来不到半立方米的空间，全是她在辐射荒原捡的破烂。
够了。
她拧开润滑油罐，往齿轮上猛刷一层。油光锃亮，在灰蒙蒙的天色下特别扎眼。再把齿轮塞进工作服残片的口袋里，让它一半露在外面，看起来就像刚从维修现场赶过来。
她抱着钨钢轴，调整姿势，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急着交差的技术员。
风越来越大。
地面越来越近。
她看到城市边缘有几个移动的黑点——是巡逻的AI警卫，四足行走，头部是球形摄像头，正来回扫视。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
落地瞬间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她硬撑着站直，脚步踉跄往前走，嘴里已经开始念台词。
“操！迟了半小时你们担责啊！”她吼得中气十足，“陈铁团长让送的钨钢轴！节点b-7等着换件呢！”
话音刚落，一个警卫停在她面前。
球形头转了半圈，红光扫过她全身。
【请出示维修许可证。】
合成音冷冰冰的。
她没证件，也不能跑。一动就是清除程序。
她站在原地，下巴扬起：“你查编号047-t的运输日志去！耽误了核心供能切换，谁顶得住？我可告诉你，上次熔毁死了十七个清洁机器人，这次要是炸了主控库，你们算力清零都赔不起！”
AI没动。
数据流在它系统里跑。这种时候就得赌——机器优先处理任务时效性，不会为了一个维修工卡流程。
她等了三秒。
足够了。
她突然抬脚，把口袋里的齿轮踹出去。那玩意儿沾了油，滑得飞快，“哐当”一声撞在走廊转角的金属墙上。
警卫的头立刻转向声音来源。
就是现在！
她猛地转身，肩膀撞向旁边的检修盖。那块铁皮早就松了，被她一下顶开。她翻身滚进去，反手把盖子拉回来扣上，整个人缩进通风管的阴影里。
安静了。
外面的脚步声绕了几圈，最后远去。
她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喘粗气。手指还在抖，但嘴角翘了一下。
“牛不牛？”她对着空气说，“我就说老子能活下来。”
没有回应。
仓仔又消失了。刚才那一段对话可能是它最后的残影，现在彻底没信号了。
她伸手摸了摸左臂的红痕。还在跳，频率稳定，像是某种同步信号。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至少说明她还没被系统彻底抛弃。
她抬头看前面。
管道很长，内壁长着一层淡绿色的藻类，微微发光，照出前方岔路的标识——左边写着“冷却区”，右边是“主控库外围”。
她记得任务目标。
找到云巅的核心数据库，拿到异形入侵的原始记录。这是她能翻盘的唯一机会。
她开始爬。
动作很慢，每一步都小心。管道不宽，肩膀擦着两边，膝盖压在金属接缝上。她摸到旁边有个扳手，应该是之前维修工留下的，顺手塞进腰带。
爬了大概十分钟，前面出现一个t型路口。
她停下。
右前方有光，不是藻类的绿光，而是稳定的白光，从缝隙里透出来。那里可能是监控室或者中继站。
她正要拐弯，忽然感觉左臂一烫。
红痕跳得更快了。
她低头看，发现自己的影子在墙上有点不对劲——它动了一下，而她没动。
她屏住呼吸。
下一秒，管道顶部的金属板传来轻微震动。
不是脚步声。
是某种自动装置在靠近。
她慢慢抽出扳手，握在手里。手指贴着冰冷的金属，一点一点往后退。
前面的光还在亮。
她的背抵住后壁，眼睛盯着上方的通风格栅。
格栅开始松动。
一颗圆形探头从上面伸下来，带着红外扫描环，缓缓转动。
她没动。
探头扫过她刚才的位置，停顿两秒，又往上移。
就在它要缩回去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左手，让红痕正对着探头。
光斑扫过那道疤。
探头顿住了。
扫描环转得更快，发出短促的滴滴声。
她心里一紧。
这是什么反应？识别到了？还是触发了警报？
她握紧扳手，准备砸。
但探头突然缩回去了。
格栅合上，震动消失。
她愣了几秒。
怎么回事？
她低头看红痕。它还在跳，但节奏变了，像是在接收什么信号。
她没时间细想。
前面的白光依然亮着。
她继续往前爬。
爬到t型路口时，她听见下面传来电子音。
“……节点校准完成，量子陷阱已激活。”
她趴下，从管道缝隙往下看。
是个小型控制室。墙上挂着显示屏，正在倒计时：00:04:59。
数字在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