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锈蚀遗言
死寂。
冰冷、粘稠、带着浓重铁锈和血腥味的死寂，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废弃教堂地下这间简陋而疯狂的安全屋里。
无影灯惨白的光线，如同凝固的冰霜，无声地笼罩着简易手术床。陆辰躺在上面，半边身体覆盖着冰冷沉重的深褐色金属锈斑，如同披着一件来自地狱的盔甲。那枚锈迹斑斑的铁盒（湮灭之核）依旧如同附骨之蛆，死死吸附在他金属化的左掌心，仿佛已经与他的骨骼、他的血肉、他的灵魂彻底焊死。胸前那点暗红的沙漏光芒，微弱得只剩下0.8%，每一次艰难的闪烁，都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心跳，随时可能彻底熄灭。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他的左眼——一只完全由灰败金属构成的、毫无生机的眼球，空洞地倒映着天花板惨白的光，倒映着下方那张被彻底掏空的脸。
海伦娜·施耐德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距离手术床只有一步之遥。她那双曾经如同深秋寒潭般的灰蓝色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的死寂。泪痕混合着血污和油污，在她苍白枯槁的脸上划出浑浊的沟壑。她后颈处那枚暗金色的追踪器凸起，边缘残留着细小的电火花灼痕，如同一个丑陋的烙印。她的双手皮开肉绽，深可见骨，鲜血无声地在地面洇开两小片刺目的暗红。刚才那声撕心裂肺的悲鸣，仿佛耗尽了她灵魂里最后一点属于“母亲”的温度。此刻的她，如同一具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破败玩偶，只剩下冰冷的躯壳和一片虚无的绝望。
“呃…”墙角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艾莉克希娅挣扎着从冰冷的地面撑起上半身。刚才那场无形的意志风暴对撞，如同亿万根冰针穿透了她的灵魂，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依旧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冰蓝色的瞳孔布满血丝，视线模糊而晃动。她强忍着灵魂层面的剧痛，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炸毁的分离器接口还在冒着刺鼻的青烟，散落的工具和线缆如同被飓风扫过，墙壁上嵌满了灼热的金属碎片。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手术床上那个正在被冰冷锈斑一点点吞噬的身影。
陆辰！沙漏0.8%！金属化侵蚀已经越过了心脏中线，开始向右侧身体蔓延！那枚锈盒如同贪婪的寄生虫，正将他拖向彻底的毁灭！
“陆辰！”艾莉克希娅嘶哑地喊了一声，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她试图爬过去，但身体如同灌了铅，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着抗议。刚才扑倒吴霜躲避爆炸的冲击，以及灵魂被意志风暴撕扯的后遗症，让她连移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妈…妈…”另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
吴霜蜷缩在离海伦娜不远的地面上，她比艾莉克希娅更靠近爆炸中心，承受了更大的冲击。战术背心被金属碎片撕开几道口子，露出下面渗血的伤口。她挣扎着抬起头，深褐色的短发被汗水、灰尘和一丝血迹粘在额角，那双与老吴轮廓相似的锐利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和无法言喻的痛苦。她看着瘫倒在地上、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母亲，看着手术床上濒临彻底金属化的陆辰，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幼兽悲鸣般的呜咽。
“哥…陆辰…”她的目光在母亲和陆辰之间痛苦地游移，最终定格在陆辰那只灰败的金属左眼上。那空洞的倒影，仿佛映照着她自己破碎的世界。
就在这时——
瘫倒在地的海伦娜，那空洞死寂的灰蓝色瞳孔，极其微弱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
她的视线，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般，一点一点地，移向了手术床上的陆辰。
当她的目光触及陆辰那只灰败的金属左眼时，那空洞的瞳孔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烧红的石子，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那不是悔恨，不是悲伤，甚至不是爱。那是一种…更深的、被绝望冰封到极限后、强行撕扯出来的、近乎本能的…执念！
“Kern…”（核心…）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口型。沾满鲜血和油污的手指，在冰冷的地面上，极其艰难地、颤抖着，向陆辰的方向…挪动了一毫米。
“钥匙…”她的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的、气若游丝的中文字眼。
钥匙？什么钥匙？艾莉克希娅的心猛地一沉！又是这个！她之前就提到过！开启一切的钥匙？指的是那枚锈盒（湮灭之核）？还是…陆辰本身？
海伦娜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陆辰掌心吸附的锈盒上，灰蓝色的瞳孔里，那点被强行撕扯出的执念之火，如同风中残烛，疯狂摇曳。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强行驱动这具残破的躯壳！被炸毁的双手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汩汩涌出！
“不…行…”她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对抗着那来自后颈追踪器的、如同跗骨之蛆的冰冷指令，声音破碎得如同破旧的风箱，“Leon…不能…变成…武器…”
她的挣扎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霸道、带着绝对“执行”意志的指令波动，猛地从她后颈那枚暗金凸起中爆发出来！这一次，目标不再是无形的意志冲击，而是直接作用于她的神经系统！
“呃啊——！！！”海伦娜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猛地向上弓起，又重重砸回地面！她的双眼瞬间翻白，灰蓝色的瞳孔被一片毫无生机的惨白占据！所有属于“海伦娜·施耐德”的痛苦、挣扎、绝望和那点微弱的执念，瞬间被彻底抹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机器被激活般的绝对服从！
“指令确认：目标容器劣化度93.7%，熵增抑制器（湮灭之核）融合临界点突破。执行最终协议：强制剥离，能量回收。”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般的女声，从海伦娜剧烈抽搐的喉咙里发出，冰冷地回荡在死寂的地下空间。
艾莉克希娅和吴霜的瞳孔瞬间收缩到极致！强制剥离？！能量回收？！赵副主任要干什么？！
在两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被彻底“接管”的海伦娜，以一种违反人体常理的、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僵硬姿态，猛地从地上弹起！她那双血肉模糊、甚至露出森白骨茬的手，无视了足以让常人昏厥的剧痛，如同最精密的机械爪，闪电般抓向手术床上陆辰那只金属化的左臂，目标直指他掌心吸附的锈盒（湮灭之核）！
“不——！！！”吴霜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她不顾一切地扑向母亲！试图阻止这疯狂的自毁行为！
但她的动作太慢了！
海伦娜的手，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已经触碰到了锈盒的边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滋…检测到…强制剥离协议…核心能量…即将过载…危险…极度危险…”沉寂的林薇核心，在艾莉克希娅脑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充满绝望的尖锐警报！
嗡——！！！
仿佛是为了印证林薇的警告！被海伦娜（或者说她体内的控制器）强行“激活”剥离协议的锈盒（湮灭之核），表面那些深红色的锈迹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刺目血光！一股无法形容的、带着终极湮灭气息的恐怖能量波动，如同被强行打开的潘多拉魔盒，瞬间从锈盒深处喷涌而出！整个地下空间的空气瞬间被抽干，光线被那血光吞噬扭曲！墙壁、地面、设备…所有物体表面覆盖的锈迹，都如同活物般疯狂震颤、剥落！
“呃——！！！”被控制器强行驱动的海伦娜，首当其冲！她的身体如同被投入了亿万倍的时光加速器，在接触到那湮灭血光的瞬间，皮肤、肌肉、骨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灰败、干枯、失去所有光泽和水分！她的动作瞬间凝固，那双翻白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属于机器的冰冷指令光芒，也被绝对的死寂和湮灭吞噬！
“母亲——！！！”吴霜目眦欲裂，扑到一半的身体被那恐怖的湮灭波动狠狠掀飞，重重撞在远处的墙壁上！
艾莉克希娅也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毁灭力量如同巨锤般砸来！她只来得及将身体死死蜷缩在翻倒的金属柜后面！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并非物理爆炸，而是空间被强行撕裂、物质被瞬间强制衰败湮灭的恐怖哀鸣！
以陆辰的手术床为中心，一个肉眼可见的、扭曲了所有光线的、灰暗的球形力场瞬间扩张开来！力场所过之处，海伦娜那具刚刚开始灰败的身体如同被亿万锈蚀菌啃噬的朽木，瞬间化为簌簌飘散的、毫无生机的铁灰色尘埃！她后颈那枚暗金追踪器在湮灭风暴中连一丝火花都没能冒出，便彻底化为乌有！
手术床的金属框架如同经历了千万年的风化，无声地崩解、坍塌！陆辰的身体被这股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抛飞，如同狂风中的枯叶，重重砸在远处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他胸前那点0.8%的沙漏光芒疯狂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了一瞬，随即又极其艰难地、微弱地重新点亮，稳定在……0.5%！如同风中残烛！
吸附在他左掌心的锈盒（湮灭之核）表面，血光在爆发后迅速黯淡下去，甚至比之前更加黯淡，表面的锈层大片剥落，露出了更多下方精密的、闪烁着黯淡金光的微型结构，但整个盒子似乎缩小了一圈，仿佛耗尽了大部分能量。
灰暗的湮灭力场在摧毁了海伦娜和手术床后，迅速向内收缩、消散。地下空间再次恢复死寂，只有漫天飘散的、海伦娜身体所化的铁灰色尘埃，如同悲伤的雪，无声地飘落。
艾莉克希娅挣扎着从金属柜后抬起头，冰蓝色的瞳孔剧烈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手术床消失了，只留下地上扭曲变形的金属残骸。海伦娜…彻底消失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只有空气中弥漫的、带着金属腐朽气息的尘埃。
陆辰倒在墙角，身体被厚厚的铁灰色尘埃覆盖，一动不动。只有胸前那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0.5%暗红光芒，证明他还一息尚存。
“妈…妈…”吴霜瘫在墙角，呆呆地看着母亲消失的地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被巨大悲痛彻底摧毁后的空白和麻木。深褐色的瞳孔失去了所有神采，如同两潭死水。
艾莉克希娅强忍着灵魂和肉体的双重剧痛，挣扎着爬向陆辰。她拂开覆盖在他身上的铁灰色尘埃。陆辰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得如同墓石。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只完全金属化的左臂——锈盒依旧吸附在掌心，但盒体表面剥落的锈层下，露出的暗金色微型结构似乎比之前更加活跃，闪烁着微弱却稳定的金光。而金属化的锈斑，在经历了刚才那恐怖的湮灭爆发后，竟然…停止了蔓延！侵蚀线凝固在心脏中线偏右一点的位置，右脸颊和额头上的锈斑也维持着原状，那只灰败的金属左眼空洞地望着上方。
劣化…被强行中止了？因为锈盒能量的爆发性宣泄？
就在这时——
“滋…核心能量…大幅衰减…熵增…暂时…稳定…”林薇断断续续的意念在艾莉克希娅脑中响起，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警告…湮灭之核…进入低功耗…休眠…外部能量…输入…可能…导致…不可控…激活…”
艾莉克希娅的心沉甸甸的。暂时稳定？只是暂时的。那枚锈盒（湮灭之核）如同一个休眠的火山口，随时可能再次爆发。而陆辰的生命，只剩下了风中残烛般的0.5%。
她的目光扫过陆辰冰冷的金属左臂，扫过那枚缩小了一圈、露出更多暗金结构的锈盒。海伦娜临死前那破碎的“钥匙”二字，如同魔咒般在她脑中回荡。
钥匙…开启一切的钥匙…到底是什么？
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陆辰金属左臂靠近锈盒吸附点的位置。在厚厚剥落的锈层下，金属化的“皮肤”表面，似乎…刻着什么东西？
她强忍着金属的冰冷和排斥感带来的刺痛，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拂去覆盖的锈粉和尘埃。
那里，在冰冷灰败的金属表面，清晰地刻着一行极其微小、却异常工整的德文花体字。那字迹深入金属肌理，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沉重感，绝非刚刚形成。
“der Schlussel ist in ihm.”（钥匙在他体内。）
艾莉克希娅的呼吸猛地一窒！冰蓝色的瞳孔瞬间收缩！
钥匙…在他体内？！
不是锈盒！是陆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