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蒋生的茶与九龙的风暴
破旧的单元房内，空气瞬间凝固。
丧彪带来的压迫感如同实质，混合着雪茄的呛人烟味，填满了这狭小的空间。他身后的几名黑衣马仔眼神锐利，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显然都带了家伙，封锁了所有可能的逃脱路线。
林琛的心猛地一沉。真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蒋胜在这个最要命的时候找上门，绝对没好事。他强压下身体的虚弱和剧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阿乐和那两名还能动的“荆棘之瞳”队员瞬间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摆出防御姿态，挡在林琛和杨倩儿身前。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丧彪哥，咁大阵仗？”林琛缓缓站起身，尽管脸色苍白，但腰杆挺得笔直，脸上甚至挤出一丝看似轻松的笑容，“蒋生想见我，一个电话就得啦，使唔使你亲自来呢种地方请？唔怕弄脏你件衫？”
丧彪叼着雪茄，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屋内的惨状，特别是受伤的杨倩儿和她的队员，嗤笑一声：“哼，睇来你嘅小日子过得几精彩喔。唔系我念旧情，帮你挡住外面几批唔开眼嘅杂鱼，你以为你能咁舒服喺度同我讲笑？”
他往前走了两步，皮鞋踩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发出嘎吱的声响。
“蒋生嘅意思，唔系问你意见，系通知你。同我走，定系我抬你走，你自己拣。”丧彪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赤裸裸的威胁。他身后的马仔也向前逼近一步。
林琛眼神闪烁。硬拼是死路一条，自己这边人人带伤，弹尽粮绝，对面则是蒋胜麾下最顶尖的打手和精锐。顺从？谁知道去了是不是鸿门宴，会不会被直接交给警方或者那个神秘的“深港”？
就在他急速思考对策时，靠在沙发上的杨倩儿忽然虚弱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丧彪，蒋生如果想清算内部事务，唔会派你来呢个三不管地带，更唔会喺差人满街搜嘅时候，亲自派人来‘请’一个烫手山芋。蒋生系聪明人，呢个时候揾阿琛，无非两种可能：灭口，或者......合作。”
她顿了顿，艰难地喘了口气，继续道：“如果系灭口，派几个生面孔嘅枪手更干脆。既然派你丧彪来‘请’，蒋生嘅意思，难道唔系想听听呢个搞风搞雨嘅红棍，到底有咩价值值得佢喺风头火势下保一保吗？”
丧彪闻言，第一次正眼看向杨倩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变得阴沉：“你个死差婆，知嘅野倒唔少。不过，蒋生点谂，轮唔到你来揣测。佢嘅命令，我就系带人回去。”
话虽如此，但他逼近的脚步却微微一顿。杨倩儿的话，显然戳中了一些关键。
林琛立刻抓住了这一线生机。他接口道：“彪哥，大家自己人，冇谓搞到咁僵。蒋生要见我，我点会唔去？只不过，你睇我而家嘅样，兄弟又个个带伤，总要处理下伤口，换件衫，唔好失礼蒋生嘛。比个钟时间，我保证跟你走。”
他试图争取一点宝贵的时间，至少让杨倩儿他们能稍微恢复，或者想想别的办法。
丧彪盯着林琛看了几秒，又瞥了一眼严阵以待的阿乐和那两名虽然受伤但眼神依旧凶悍的“荆棘之瞳”队员，似乎在评估用强的代价和风险。最终，他冷哼一声：“半个钟。唔好耍花样，呢度周围都系我嘅人。”
他挥了挥手，带着手下退到了门外走廊，但显然并未远离，监视着出入口。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内的众人松了口气，但心情依旧沉重。
“琛哥，唔好去！蒋胜呢个时候揾你，肯定冇好事！”阿乐急道。
“我知。”林琛面色凝重，“但而家冇得拣。硬拼死路一条。只能赌一赌，蒋胜觉得我嘅价值，大过将我交出去嘅好处。”
他快速走到杨倩儿身边，低声道：“你刚才点醒咗丧彪，也点醒咗我。蒋胜可能真系有合作嘅意图，至少系想利用我。呢系我哋嘅机会，也可能系更大嘅陷阱。”
杨倩儿忍痛低声道：“蒋胜呢个人，利益至上。佢肯定知啲咩，可能‘深港’或者警方嘅压力已经到咗佢头上，佢需要筹码，或者替罪羊。你小心佢套你话，或者逼你去做啲更危险嘅事。关键系，你要让佢觉得，保你、用你，比放弃你着数更大。”
“我明。”林琛点头，随即看向阿乐和那两名队员，“我走之后，你哋立刻想办法转移，呢度唔安全了。想办法搞到药品同武器。保持静默，等我消息。如果......如果我24小时内冇联系你哋，你哋就自己想办法离开香港。”
“琛哥！”阿乐眼圈发红。
“这是命令！”林琛语气斩钉截铁，“照顾好杨督察。”
他又看了一眼那存储着“归墟协议”信息的平板，将其交给阿乐：“收好佢，可能系重要筹码。”
半小时后，林琛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换上了一件不知从哪个旧衣柜里翻出来的、略显宽大的旧西装，跟着丧彪走出了唐楼。
一辆黑色的平治轿车停在巷口。林琛被夹在后座中间，丧彪坐在他旁边。车子无声地驶出油麻地，朝着港岛方向驶去。
一路上无人说话，气氛压抑。林琛默默观察着路线，同时暗中尝试调动体内的力量，却发现依旧空空如也，透支得太厉害了。他只能依靠自己的头脑和口才。
车子最终驶入半山一处僻静的豪宅。经过严密安检后，林琛被带进一间装修古朴、透着厚重气息的书房。
红木书桌后，一个穿着中式褂衫，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深邃平静的男人，正在慢条斯理地泡着功夫茶。他正是和兴盛的龙头，蒋胜。
“蒋生，人带到。”丧彪恭敬道。
蒋胜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将一杯沏好的金黄茶汤推到桌对面。
“坐。”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林琛依言坐下，没有碰那杯茶，只是静静地看着蒋胜。
蒋胜这才抬起头，目光如炬，上下打量了林琛一番，缓缓道：“阿琛，你知唔知，你这次惹了多大的麻烦？”
“蒋生，我只系想自保。”林琛不卑不亢地回答。
“自保？”蒋胜轻笑一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搞到o记、Nb、甚至唔知乜来头嘅神秘部门全部出动，满城风雨，仲死咗个高级督察（他指的是昌叔，但误以为是警方高层），拆咗差馆半栋楼，呢叫自保？”
他放下茶杯，声音渐冷：“社团因为你，损失惨重，地盘被扫，好多兄弟被请返去饮咖啡。好多叔父辈，都好有意见。”
林琛沉默着，等待他的下文。
“不过，”蒋胜话锋一转，“昌叔私下查嘅野，我也知道一点。似乎，惹来麻烦嘅，并唔止你一个。有啲外人，手伸得太长了。”
林琛心中一动，意识到蒋胜可能也感受到了“深港”的压力，甚至可能在某些方面利益受到了损害。
“蒋生意思是？”
“我是个生意人。”蒋胜看着他，“讲求嘅系利益同风险。而家你嘅风险好高，但系......”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林琛，“你似乎也有一点，别人没有嘅价值。比如，你能从那种围剿里逃出来，比如，连‘暗牙’嘅人都似乎对你特别有兴趣。”
林琛心中一凛，蒋胜知道“暗牙”！
“我需要知道，你到底惹了什么人，手里又有什么牌。”蒋胜身体微微前倾，带来巨大的压迫感，“值不值得我，在这个时候，为你顶住那么大的压力。”
这是在逼他交投名状，亮底牌。
林琛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完全隐瞒是不可能的，但全盘托出更是找死。他必须给出足够有价值的信息，换取蒋胜的支持，同时又不能暴露所有秘密，尤其是系统和自身力量的根源。
他斟酌着开口：“蒋生，对付我嘅，唔止差人。还有一个叫‘深港’嘅神秘组织，佢哋能量好大，能调动警方内部力量，甚至有种......超出常理嘅手段。昌叔，就系因为查到佢哋嘅线索而被灭口。”
他观察着蒋胜的表情，见其并无太多惊讶，便继续道：“佢哋似乎在进行一个好危险嘅计划，需要某个‘钥匙’，而我不小心成为了佢哋目标之一。我手里有啲关于佢哋计划地点嘅情报，可能......同九龙城寨有关。”
“九龙城寨？”蒋胜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明显的波动，那地方牵扯太多过去的传闻和利益。
“是。具体内容，我需要确保我嘅人安全，先可以详细讲。”林琛适时地停顿，留下钩子。
蒋胜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沉吟了片刻。
书房内只剩下茶壶咕嘟的声响和手指敲击桌面的轻响。
良久，蒋胜缓缓开口：“好。我可以暂时保你。甚至可以给你一点人手和资源。”
林琛心中一喜，但随即蒋胜的话让他如坠冰窟。
“不过，你要帮我做一件事。”蒋胜盯着他，眼神变得冰冷而残酷，“社团唔需要惹来天大麻烦又交唔出成绩嘅人。‘深港’嘅事，我要看到实际进展。”
“另外，”他顿了顿，声音更冷，“彪仔会带几个人跟你。你嘅第一个任务，就系去九龙城寨旧址附近，搵出‘深港’嘅据点，或者佢哋想搞乜鬼。我要确切消息。”
“还有，”蒋胜补充道，语气轻描淡写却充满血腥味，“大灰熊上次做事不利，留下手尾，差点害死自己人。佢而家躲喺九龙城寨附近嘅老巢。我唔想再见到佢。你，同彪仔，顺手清理门户。”
三个任务！探查“深港”据点、找到计划证据、还要杀掉同为红棍的大灰熊！
这既是利用，也是考验，更是投名状！成功了，暂时获得喘息；失败了，要么死在九龙城寨，要么回来被蒋胜清算！
蒋胜根本不在乎“深港”是什么，他只在乎利益和社团的稳定。他要看看林琛这把刀，到底锋不锋利，值不值得他冒险。
林琛背后渗出冷汗。他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
“点样？做，定唔做？”蒋胜端起茶杯，淡淡地问。
林琛抬起头，迎上蒋胜的目光，缓缓吐出两个字：
“我做。”
“好。”蒋胜露出一丝看不出意味的笑容，“饮杯茶。然后就跟彪仔去准备。记住，我只要结果。”
林琛拿起那杯早已微凉的茶，一饮而尽。苦涩的茶味回荡在口腔，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几分钟后，林琛走出书房。丧彪正在门外等着他，脸上带着狞笑。
“琛仔，蒋生吩咐了，我哋好好合作。”丧彪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小，“先去拎家伙，然后，就去九龙城寨......送大灰熊上路！”
林琛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他知道，一场更加血腥、更加复杂、步步惊心的旅程，即将开始。蒋胜的茶，从来都不是那么好喝的。
而此刻，在九龙城寨那深邃未知的地下，某种古老而黑暗的仪式，似乎正在“深港”的控制下，悄然筹备。杨锦荣，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