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这样?”
二房一处院子里,孙姨娘把打听到的内容悄悄告诉了宁函菲,宁函菲向来淡雅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既是不屑,又是惋惜。
之前见过宁函萩那张精致脸蛋后一直堵在心里的那口郁气,莫名就消散了。
她就说嘛,那样才华横溢宛若站在雪山之巅的重久公子,怎么可能是只看脸的肤浅之人。
果然啊,宁函萩是用了下作的手段,不要脸地算计了顾公子,才得来定国公府这门姻缘。
可惜了那么个光风霁月的少年郎。
“可不是。”孙姨娘脸上露出的笑容和宁函菲一模一样,和亲生女儿在一起,她就没必要装贤淑了,语气带着明显的市井刻薄。
“也不知哪学来的肮脏心思,有娘生没娘教的真是不知羞耻,老夫人竟就让她得偿所愿,也不想想,有这么个姐姐在上面,岂不连你的好名声都给连累了,就该把她直接送到苦心庵去修身养性才对。”
苦心庵,位于京郊西北的一处尼姑庵,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去处。
在上层贵族圈子里,苦心庵挺出名的。
基本上,凡是家里犯错的贵妇贵女,都会被送去体验一下生活的不友好。
宁函菲淡淡笑了笑,“也难为老夫人,连天雷诉冤都编造出来了。”
她四岁就跟着父亲去了任上,对安宁伯府这些人印象并不深,记忆最深刻的,就是那位祖母对她总是一副冷淡的表情。
就因为她是庶女吗?
呵,宁函萩倒是嫡出长女,干出的事有一分一毫比她强吗?
反倒是嫡出的不知羞耻连累庶出的名声,真是可笑。
还有她那两位嫡出妹妹,稳重的宁陇冰倒还有点看头,那宁陇雪,冲\/动,无知,只会逞口舌之利,和嫡母一般无二,对付她们根本不需要费力。
“你是说,天雷劈断佛头花,是老夫人为洗白二姑娘传的谣言?”
孙姨娘还没想到这茬,掩嘴惊呼。
“谁知道呢,或许真有神明看她可怜帮她呢?”
“呸,”孙姨娘不屑地啐了一口,“就这种不知廉耻的,神明应该一天雷劈死她,还帮她。”
“那么,我这个牙雕套球可以留着送李家姑娘了。”
宁函菲漫不经心掀开一个檀木盒子,里面一个精雕镂空圆形把件,白玉泛着莹润的色泽,一看就是材质做工上乘的好东西。
孙姨娘犹豫一下,“可你父亲那里……”
“父亲向来正直,多年来为官清廉,我一个庶妹,送上亲手绣的荷包也是一片心意。”
桌角那盒子里,满满一堆颜色各异的荷包,宁函菲随手拿了一个出来。
想了想,却又从首饰盒里拿出一个绞丝金手镯,塞到荷包里,垂眸温雅一笑,“这绞丝镯可是来自海疆那边的,京城可不多见,恭贺二姐姐定亲之喜再好不过。”
看着女儿淡雅如菊的笑颜,孙姨娘也笑了。
“还是菲姐儿讲究,那不如我就送那对赤金镶红宝的镯子吧,那个比碧玺镯贵重些,想必二姑娘也会喜欢。”
母女二人很默契地,用金镯子换下了原本预备的高雅尊贵物件。
大概她们觉得,只有华丽耀眼的金饰,才能配得上宁二姑娘费心算计来的喜事吧。
晚上开席之前,各房各院都收到了二爷从任上带回来的特产。
每个姐妹的礼物,都是宁函菲亲自带着丫鬟送过去的。
都是一个荷包里装了坠子、发簪、镯子等饰物,外加一匹颜色不同的纱缎。
别人不知道,反正宁小啾拿着金光闪闪的三只镯子,乐得见牙不见眼,这下子又能多买两车包子了。
随着镯子送来的,是一匹银红纱缎,说是泉州那边小娘子最喜欢的布料。
林嬷嬷摩挲着柔软的纱缎,赞道:“都说二爷外放的泉州是个好地方,看这纱缎,果真是好料子,等天暖和了做件裙子,姑娘穿定然好看。”
说到料子,林嬷嬷转眼又一脸忧虑,“奴看咱这料子还是存起来吧,您这定了亲,眼看就要出嫁了,可您的嫁妆老夫人一句没提,杨夫人那边管着大娘子的铺子,也是装聋作哑,咱要是不自己留心多攒点,以后……姑娘,您觉得呢?”
林嬷嬷唠叨了半天,也没听见自己姑娘回一个字。
抬头就见宁小啾正盯着金镯子,一副财迷心窍口水哒哒的模样,就觉得一口老血堵在喉咙,忍不住拔高了嗓门,喊,“姑娘!”
哗啦,眼前几座热气腾腾的包子大山倒塌了。
林嬷嬷这是第几次丧心病狂地推倒她的包子山了?
看着嬷嬷白胖的脸,宁小啾忽地从榻上坐直,严肃道:“嬷嬷,你更年期要到了,明儿让芍药给你熬药喝。”
“什,什么期?”
“就是女人年纪大了,脾气就会不好的病。”
宁小啾努力回想着老团长那堆破书里的内容,有一本说正常女人——末世前的女人都是正常的,四、五十岁的时候,都会得这病。
林嬷嬷就很符合这年纪呀,而且,老大不小的,连个可以滚床单的男人都没有——书上说没男人的老女人更年期发作更早。
而且,这几天老嬷嬷的嗓门越来越大,看着她也是经常一副想揍她的表情。
明明自从她来了后,一直都比宁函萩乖,从不大白天偷偷出门,也不和冰雪姐妹抢东西,也不对继母翻白眼,也不和二婶吵架……
这么乖巧懂事的姑娘,嬷嬷还总想揍她,肯定是嬷嬷的病发作影响了脑子。
嬷嬷是对宁函萩最忠心的人,也是对她最关心的人,为了照顾她,一辈子连男人都没找,往后她必须好好对她,得空了给她找个老男人吧。
“我,我,我没病!”林嬷嬷一听姑娘竟然说她年纪大了有病,急了,嗓门又忍不住大了。
大户人家的下人,特别是贴身伺候姑娘的嬷嬷丫鬟,是不允许带病上岗的。
小病就罢了,大病那是直接要谴出去的。
有那等人家,大丫鬟得了风寒都会被挪出去,唯恐传染给娇弱的主子。
当初跟着宁函萩去丽昭长公主梨园伺候的两个丫鬟,就是被老夫人用伤寒的理由遣去了庄子上养病。
现在她家姑娘说她有病,这肯定忍不住啊,林嬷嬷一时急得眼睛都闪出泪花来了。
这咋还吓哭了呢?
宁小啾赶紧跳下来,把胖嬷嬷摁到凳子上,拍拍肩膀安慰道:“嬷嬷你别害怕,这病死不了人,即使不吃药过个几年自动就恢复了。”
“……”林嬷嬷泪水滑落,她被安慰得真的觉得自己不久于人世了好么。
“这咋还急眼了呢?”不懂嬷嬷心的宁小啾挠头。
伸出爪子在林嬷嬷肉肉的脸上胡乱摸了两把,灵感忽至,“嬷嬷你放心,这事交给我了,我谁都不告诉,行吧?对,刚才你说什么嫁妆铺子的,等我明天问问祖母,你就别担心了哈。”
看着宁小啾认真的小脸,林嬷嬷完全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只松了口气,语重心长,“姑娘以后万万不可吓唬嬷嬷,嬷嬷身体棒着呢,再陪姑娘十年也没事,嫁妆的事,千万要瞅着老夫人心情好的时候问,
可不能和以前一样横冲直撞地惹怒了老夫人。”
正琢磨着给嬷嬷找个合适的老男人的宁小啾,用力地点头。
“哦,哦,要想有很多钱,很多嫁妆,就要跪舔祖母奶奶,这我知道,嬷嬷要帮我守着钱匣子守到一百岁。”
“傻姑娘,哪有能活到一百岁的,那不成老妖怪了?还有什么跪舔,姑娘这都打哪儿学来的混话,可别在外面说。”
“别人不能活一百岁,嬷嬷肯定能。”
“好好,姑娘说能就能,姑娘您也该收拾去老夫人那里了,晚了可不好。”
“好嘞,咱吃宴席去。”
因为得了金光闪闪的金镯子,宴席上,宁小啾对宁函菲每次看过来的眼神,都报之以友好的笑容。
要知道,能让她抽出吃饭的空档,去关注一个新来妹妹的眼神,还特意展开小伙伴般的微笑,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起码,冰雪姐妹就从来没有在吃饭的时候得到她的关注。
呃,她好像忘记了,除了今晚,她还一次都没有在老夫人院子里吃过饭。
另外,在伺候在二夫人方氏身边的姨娘看过来的时候,她也附赠微笑一枚。
对那两个长相肖似的宁语轩和宁语轾兄弟,她也很亲切。
好吧,说白了,就是咱们宁二姑娘,完全感受不到人家眼神里的探究和恶意。
只觉得能送她沉甸甸金子的人,都应该得到她有爱亲和的露齿一笑。
于是这晚,宁小啾一举刷新了安宁伯府上下对她的评价。
老夫人虽不喜庶出,但对一家子小辈们能相处融洽很高兴。
特别对二丫头越来越懂事的表现最为满意。
宁二爷原本听孙姨娘说与国公府亲事的来历,对累及姐妹名声的二丫头很反感,但看她对自己儿女和宠妾温善亲和,又觉得此女本性不差,未来值得观察。
二夫人对宁函萩就是无比厌恶的一句话,“呸,见风使舵的臭丫头,我就看看她攀着一个妾能得个什么好儿。”
宁陇雪若不是宁陇冰拦着,大概当场就把饭碗扣到宁小啾脸上了。
最后离开的时候,两个字扔到宁小啾脸上,“叛徒。”
而莫名其妙被叛徒的宁小啾不晓得,宁函菲和孙姨娘母女,也对她发表了来自内心最真实滴评价。
孙姨娘说:“她看到那那姐妹俩手上的白玉镯,还有静姐儿脖子上的翡翠璎珞,竟然一点都没觉得那金镯子有什么不对,她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假装不在意?”
宁函菲道:“我看她对那金镯喜欢得很,假装应该不会。”
“那就是说……”
母女二人温婉地微笑着同声道:“她真的是个眼皮子浅的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