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第一个,便有了第二个。眨眼间,几百人如决堤的洪水般哗啦啦跪了一地,兵器也被扔得满地都是。
赵云抬手,拦住了想要上前捆绑的亲卫,他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众人耳边炸响:“不愿留下的,给十文盘缠,各自回家;愿留下的,跟着我们,但你们要知道要效忠的只有一个赵风赵相国。”
夕阳如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缓缓地沉了下去,荒坡上只剩下兵器碰撞的余响,仿佛是它最后的叹息。
赵云的目光,宛如两道锐利的剑芒,直直地望向青州方向——刘备如惊弓之鸟般逃窜,但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而在洛阳城中,那些等着看何太后动静的世家门阀,却犹如被蒙在鼓里的愚人,浑然不知那把刚刚沾染了关张鲜血的利刃,下一刻便会无情地指向他们。
赵云并未穷追不舍。
三千大雪龙骑如钢铁洪流般留在坡下收拢降兵,他则只带领着两名亲卫,牵着战马,悠然地行走在官道之上——刘备如丧家之犬,在这荒郊野外,前往青州的道路唯有一条,而前方十里之外,有一座废弃的驿馆,宛如一座孤独的灯塔,是这片荒芜之地唯一的歇脚之所。
果不其然,刚刚抵达驿馆门口,一股浓郁的柴火味便扑鼻而来。赵云抬手示意亲卫止步,独自一人推门而入——驿馆的梁上挂满了蛛网,宛如一张张诡异的大网,墙角堆积着残破的桌案,仿佛是被时间遗忘的残骸。
刘备正蜷缩在灶台边,就着一口小锅煮着什么,他的身边只剩下两名伤痕累累的亲卫,见到赵云,他们吓得手中的刀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刘备如触电般猛地回头,手中的木勺“哐当”一声砸进锅里,滚烫的热汤溅到手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先是惊慌失措地想要躲藏,然而这小小的驿馆,又能有何处可供他藏匿呢?最终,他只能勉强撑着灶台,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声音仿佛风中的残烛:“赵将军……是赵相派你来的?”
赵云并未拔剑,只是闲庭信步般走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他的目光犹如冷冽的寒风,扫过那口飘着几片菜叶的汤,又落在刘备怀中紧紧攥着的、那块刻着“中山靖王之后”的木牌上——那是他的护身符,是他视若珍宝的东西。
“刘备,不必再逃了。”赵云的声音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没有丝毫杀意,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刘备的心上,让他惶恐不安的心情愈发剧烈,“关、张二位将军已然战死,你的乡勇也已投降,田楷那边,亦收到了赵相的书信,绝不会容你入境。”
刘备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同一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来,膝行两步,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试图抓住赵云的衣摆:“子龙!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跟何太后勾结,不该想着跟赵相作对!求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回老家涿郡,再也不出来了,再也不提‘皇叔’两个字!”
赵云往后退了半步,如避蛇蝎般避开他的手,缓缓开口:“刘备,你错的,从来不是‘跟我兄长作对’。”
他顿了顿,看着刘备如受惊的兔子般瑟缩的样子,一字一句道:“你总说自己是‘中山靖王之后’,
可涿郡那些被世家门阀掠夺了田地、饿死在路边的乡邻,你拯救过几个?当年你在平原,靠着公孙瓒给的兵当上了相,却只想着攀附豪强,让他们认你这个‘皇叔’,可曾为百姓修筑过一条路、减免过一文税?”
刘备嘴唇微张,欲言又止,本想申辩“我没钱、我没权”,却被赵云如洪钟般的声音打断:“你有权——公孙瓒赐予你的兵,岂是让你用来装点门面的?
你也有钱——豪强进献的厚礼,足以养活半个县的黎民百姓。然而,你都将其用在了何处?用来购买虚名,用来向人炫耀‘我乃汉室宗亲’,用来期盼有朝一日能攀附更强大的靠山。”
“关、张二位将军,与你桃园结义,视你为至亲兄长,”赵云的语调愈发低沉,如泣如诉,“适才在坡上,他们为你浴血奋战,你却义无反顾地逃往青州——你口口声声高呼‘同生共死’,可赴死的是他们,逃跑的却是你。
你所求的,从来都不是‘兄弟义气’,而是两位能为你舍生忘死的猛将,是能让你在他人面前夸耀‘我有义弟’的虚荣。”
“还有陛下,”赵云凝视着刘备突然昂起的头颅,接着说道,“赵公扶持陛下复位,并非是为了自己成为权臣,而是担忧洛阳再度陷入混乱,百姓再度遭受苦难。
可你呢?你从未关心过陛下在宫中的生活是否如意,心中所想的唯有‘若是我能掌权,必定比赵风更胜一筹’——你所钟情的,并非‘汉室’,而是‘汉室’能够赐予你的‘帝位’。
你的一生,都在依仗他人的名号而生存:借着中山靖王的名号招兵买马,借着关张的名号树立威望,借着汉室的名号谋取私利,却从未为‘名号’背后的人们,做过哪怕一件实实在在的事情。”
刘备的脸色如变色龙一般,瞬间从惨白变成铁青,再变成猪肝色,他的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想要怒吼,想要辩驳,却如鲠在喉。
那些被他刻意忽视的事情,那些他自欺欺人“等我成事了再做”的托词,此刻被赵云像剥洋葱一样层层剥开,露出的是自私和虚伪的内核。
他紧紧攥着那块木牌,指节深深陷入肉里,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攥出一个窟窿,最后如泄气的皮球般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自语:“不是的……我不是……”
赵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怜悯,轻轻叹了口气:“刘备,你就别再自欺欺人了。
在这乱世之中,有人追逐权力,有人贪恋金钱,有人心系百姓——赵公选择了百姓,关张选择了你,而你,却选择了自己。可你所选择的道路,已经是死路一条了。”
他转身,对着门外的亲卫吩咐道:“快去拿块干净的布,给玄德公包扎一下手上的伤口。”然后又回头,目光如炬地看向刘备,“你不必害怕,我不会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