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朕的袖子看什么?”
萧景玄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瞬间将楚惊鸿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骇得她心脏几乎骤停!
她猛地低下头,脸色煞白,指尖的笔“啪嗒”一声掉落在纸上,染出一大团墨污。
“臣……臣失仪!”她慌忙起身跪倒,声音因极度的惊恐而颤抖破碎,“臣并非有意……臣只是……只是……”
大脑一片空白,她根本找不到任何合理的借口来解释自己方才为何会盯着皇帝的袖口失神!难道要说怀疑他袖口沾了奇怪的东西,进而怀疑昨夜密道里的人不是他?!
这话一旦出口,无论真假,都是杀身之祸!
御书房内死寂一片,空气仿佛都凝结成了冰块。
萧景玄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伏地颤抖的身影,目光在她那慌乱失措的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向自己玄色龙袍的袖口。
他抬起手臂,仔细看了看袖口内侧那处并不显眼的暗红色痕迹,然后用指尖轻轻蹭了一下。
“似乎是昨日批阅奏折时,不小心沾上的朱砂。”他语气平淡地开口,仿佛只是随口解释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怎么?爱卿对朕的朱砂印记,很感兴趣?”
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并无怒意,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玩味。
但楚惊鸿却丝毫不敢放松,心脏依旧狂跳不止。她深知帝王心术,越是平静的表象下,可能隐藏着越深的波涛。
“臣不敢!臣万万不敢!”她将头埋得更低,额头几乎触及冰冷的地砖,“臣方才……只是一时走神,绝无他意!求陛下恕罪!”
“走神?”萧景玄重复着这两个字,语调微微上扬,“在朕的御书房内,处理军国政务之时,爱卿竟也能走神?看来,是朕罚抄的《靖律》还不够,未能让爱卿牢记‘恪尽职守’四字为何物。”
楚惊鸿浑身一颤,不敢接话。
“还是说……”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许,带着一种危险的探究,“爱卿从朕这袖口上,看出了什么……别的东西?譬如……某些不该存在的颜色?或者,想到了……某些不该想的人?”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楚惊鸿的心上!
他果然察觉了!他察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怀疑和惊恐!
他在试探她!用这种看似随意的方式,逼她露出马脚!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让她四肢冰冷麻木。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才强迫自己没有失态地惊呼出声。
“臣……愚钝……实在不知陛下所言何意……”她只能继续装傻,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臣方才确系走神,脑中空白,绝无任何妄念!陛下明鉴!”
她重重叩首,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萧景玄看着她,许久未言。
御书房内只剩下她压抑不住的、细微的颤息声。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起来吧。一点朱砂而已,也值得你如此惊慌失措。”
“谢……谢陛下。”楚惊鸿如蒙大赦,颤抖着站起身,双腿依旧发软,险些有些站不稳。
“既然抄写律法也能走神,看来是心不静。”萧景玄不再看她,重新拿起朱笔,目光落回奏折上,“那便不必抄了。将这些西北各州府近年来的粮赋收支账册整理核对一遍吧。数目琐碎,最是磨人性子,正好让你收收心。”
他指了指御案旁新搬来的、堆积如小山般的账册。
“臣……遵旨。”楚惊鸿低声应下,心中却叫苦不迭。核对账册看似是繁琐的文书工作,实则更是考验耐心和细致,更容易出错。而且西北粮赋……这又是在敏感地带反复试探。
但她不敢有丝毫异议,默默走到那堆账册前,拿起最上面一本,翻看起来。
密密麻麻的数字映入眼帘,枯燥无比,她却不得不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不敢再有半分懈怠。
经此一事,她更加确信,皇帝对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甚至可能洞悉了她内心的某些疑虑和恐惧。那双眼睛,无处不在。
只是,关于袖口朱痕的疑虑,并未因他的解释而完全打消。
那真的是朱砂吗?朱砂颜色鲜红,即便干涸,似乎也不该是那种暗沉的红色……而且,皇帝批阅奏折,朱砂沾染袖口内侧而非笔端袖口,似乎也有些奇怪……
当然,这可能是她过度惊疑下的胡思乱想。
但昨夜密到那个身影,以及那只手和袖口的细微异常,如同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
或许,她该想办法……验证一下?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强行压下。太危险了!任何试图探究皇帝秘密的行为,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眼下,唯有更加小心,更加隐忍,才能在这绝境中求得一线生机。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杂念强行摒除,全神贯注于眼前的数字之中。
时间在枯燥的核对中缓慢流逝。午膳、晚膳依旧如常送来,她依旧吃得极少,心怀戒备。
萧景玄似乎忙于政务,并未再与她多言,也未曾再看她一眼。
直至夜幕再次降临。
李德全进来请示是否传膳时,萧景玄才放下笔,揉了揉眉心,淡淡道:“今日便到此吧。账册明日再核。”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楚惊鸿面前那堆只整理了一小部分的账册,并未评价,只道:“依旧去偏殿歇息吧。”
又是偏殿!那条密道所在的偏殿!
楚惊鸿的心猛地一沉,却只能低头应下:“是。”
跟着李德全再次走入夜色,再次踏入那间令她深感不安的临华殿偏殿。
殿内陈设依旧,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德全退下,殿门合拢,落锁。
一切仿佛昨日的重演。
楚惊鸿独自站在殿中,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面墙壁。
今夜……那密道还会再次开启吗?那个身影……还会出现吗?
她感到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
这一次,她决定不再被动等待。
她仔细检查了殿门,确认已经从外面锁死。然后,她搬起房内那张沉重的梨花木椅子,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一丝声响地,抵在了那面可能有密道的墙壁之前,正好挡在那块疑似暗门的墙板位置。
这样,即便密道再次开启,对方也无法轻易出来。
做完这一切,她才稍稍安心一些,却依旧不敢真正睡去。她和衣躺在榻上,手中紧紧握着那根白日里藏在袖中的、尖利的银簪,睁着眼睛,警惕地注视着那面被椅子挡住的墙壁。
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
更漏滴答,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今夜,似乎格外平静。
墙壁毫无动静。
就在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眼皮渐渐沉重之际——
“哒……哒哒……”
极其轻微,仿佛水珠滴落的声音,从房间的某个角落隐约传来。
不是雨声,那声音……似乎更近……
楚惊鸿猛地惊醒,屏息聆听。
“哒……哒哒……”
声音似乎是从……床榻后方传来的?
她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握紧银簪,循声望去。
只见床榻后方靠近墙角的地面上,不知何时,竟然汇聚了一小滩……暗红色的液体?!
那液体正从上方墙角的一道细微裂缝中,一滴滴地渗漏下来,落在青砖地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哒哒”声。
那颜色……暗红、粘稠……
像极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