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处名为“休养”、实为囚笼的小院,楚惊鸿反手合上房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剧烈地喘息起来。文书房内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如同烧红的铁烙印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递纸条的小太监,接收纸条的文书吏……他们是谁的人?那纸条上的内容,是否与她有关?还是这深宫之中,本就暗流汹涌,派系林立,她只是恰好撞见了冰山一角?
巨大的不安和求知欲如同毒虫啃噬着她的心。若是往常,她定会想方设法探究一二,但此刻,萧景玄那双深不见底、洞悉一切的眼睛仿佛无处不在,让她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任何一个细微的、不合时宜的好奇,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置她于死地的铁证。
“朕晚些时候再来……”
他昨日离去时的话语,如同悬顶的利剑,让她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煎熬的等待之中。
然而,这一日,萧景玄并未出现。
只有李德全在傍晚时分准时送来批阅好的、允许她“参详”的部分无关紧要的奏报摘要,并收走了昨日那摞文书。他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恭谨而疏离,仿佛白日文书房里那诡异的一幕从未发生。
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反而更令人窒息。
她食不知味地用了晚膳,对着灯枯坐到深夜。窗外万籁俱寂,只有更夫打更的梆子声遥远地传来,一声声,敲打着沉沉的夜色,也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
就在她以为今夜又将在这无尽的猜疑和恐惧中度过时——
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叩叩”两声。
不是敲门声,更像是……指甲极轻地刮过窗棂的声音。
在这死寂的深夜,这微弱的声响不啻于惊雷!
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全身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又顷刻间冻结。她屏住呼吸,骇然望向支摘窗的方向,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是谁?!
是那个递纸条的?是那夜的黑影?还是……皇帝派来再度试探她的人?
那声响之后再无动静,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但她知道不是。那声音清晰无误。
黑暗中,她僵立了许久,冷汗顺着脊背滑落。最终,一种破罐破摔的冲动,混合着极度压抑下滋生出的、微弱却顽固的探究欲,驱使着她挪动僵硬的双腿,一步步挪到窗边。
指尖颤抖地搭上窗栓,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
窗外夜凉如水,庭院空寂,月光被薄云遮蔽,只能勉强勾勒出枯树莲池的模糊轮廓。空无一人。
难道真是听错了?
就在她疑窦丛生,准备关窗之时,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台——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不过指甲盖大小的物件。
不是纸条,而是一枚……黯淡无光、仿佛经历过烈火灼烧的……残破铜钱?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这是当年“青影”成员之间,用于在极端情况下传递紧急讯号、确认身份的暗记之一!不同的灼烧痕迹和摆放角度,代表不同的含义!这枚铜钱上的痕迹……是“危险,静默,等待”!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原主记忆中关于“青影”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青影”还有人活着?!并且就在这深宫之中?!是那个文书吏?还是那个递纸条的小太监?亦或是……其他人?
他们用这种方式联系她,是在警告她宫禁危险,命令她保持静默,等待时机?
可是……这真的是“青影”吗?还是皇帝布下的、又一个极其狡诈和了解她过去的陷阱?用她最无法抗拒的、属于楚望舒的烙印,来诱她彻底暴露?
信任与怀疑,希望与恐惧,在她脑中疯狂厮杀。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及那枚冰冷残破的铜钱,如同触及一团鬼火,烫得她灵魂都在战栗。
就在她捏起那枚铜钱的瞬间——
“吱呀——”
院门方向,传来了极其清晰的、门轴转动的声响!
有人进来了!
她的心脏猛地一悸,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想也不想,她猛地攥紧铜钱缩回手,“砰”地一声合上窗户,迅速插好窗栓,整个人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博古架上,引得其上摆件一阵轻响。
脚步声!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正不疾不徐地穿过庭院,朝着房门走来!
是他!萧景玄!他来了!在这个她刚刚接到诡异暗号的深夜!
是巧合?还是……他根本一直就在暗处看着?!这枚铜钱,甚至可能就是他自己放的?!
无边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点微弱的希望和猜测。她手忙脚乱地将那枚烫手的铜钱塞入袖袋最深处,拼命深呼吸,试图平复几乎要破胸而出的心跳和脸上惊惶的表情。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
短暂的寂静,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然后,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萧景玄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似乎刚从御书房过来,身上带着一丝夜露的寒气和淡淡的墨香。他手中并未提灯,面容隐在门扉投下的阴影里,唯有那双眸子,在黑暗中沉静地望进来,精准地锁定在蜷缩在博古架旁、脸色煞白的她身上。
“这么晚了,爱卿还未歇息?”他缓步踏入房内,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紧闭的窗户,又落回她脸上,“可是……被什么声响惊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