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罪立功？”
萧景玄的话如同惊雷，在楚惊鸿耳边炸响。她愕然抬头，对上皇帝那双燃烧着怒焰与决绝的眸子。
飞云隘失守，北境局势瞬间恶化，此刻皇帝不召集兵部重臣，反而对她这个身负嫌疑的“参军事”说出这样的话？
“陛下……”她喉头发紧，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飞云隘之失，印证了你之前的判断。”萧景玄的声音冰冷而急促，带着一种被现实刺痛后的清醒，“兵部那些蠢材，还有边镇那些懈怠的将领，已不堪重用！至少，在应对秃发乌狐这等狡诈之徒时，他们不行！”
他几步走到她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熟悉秃发乌狐的战法，你曾多次与他交手，甚至……你献上的那份王帐草图，虽简略，却也标注了几条连兵部舆图都未曾记录的隐秘路径！告诉朕，若由你来主导反击，夺回飞云隘，你需要什么？
由她主导反击？！楚惊鸿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几乎要冲上头顶！这已不仅仅是信任，这几乎是……托付！
但她立刻冷静下来。这是机会，更是巨大的陷阱。胜了，或可洗刷嫌疑，站稳脚跟；败了，则万劫不复，连累无数将士性命。
“陛下！”她跪倒在地，声音因激动而微颤，“臣愿效死力！但臣如今身份敏感，恐难以服众，且朝中……”
“朝中之事，朕自会处置！”萧景玄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只需告诉朕，如何打这一仗！”
楚惊鸿深吸一口气，大脑飞速运转，原主与秃发乌狐交战的记忆，现代所学的战术知识，以及对当前局势的判断瞬间融合。
“飞云隘地势险要，强攻必然损失惨重。秃发乌狐狡诈，既敢孤军深入，必有后手，或埋伏，或诱敌。”她语速加快，目光锐利，“臣以为，不可正面硬撼！”
“哦？”萧景玄挑眉，“不硬撼，如何夺回？”
“疑兵之计，断其归路！”楚惊鸿斩钉截铁，“请陛下命令北境都督，大张旗鼓，集结重兵于飞云隘正面，做出强攻态势，吸引秃发乌狐主力注意。”
“同时，”她手指在虚空划出一条迂回的线路，“派遣一支绝对精锐的轻骑，不需多，千人足矣，但须是百里挑一的悍卒，由熟悉山间小路的向导带领，携带十日干粮与火油箭矢，从此处……绕行至狼牙山背后，沿鹰愁涧这条几乎被遗忘的险道，穿插至飞云隘后方！”
鹰愁涧！那是连当地猎户都极少踏足的绝地！萧景玄目光一凝，看向舆图上那条细若游丝的标记。
“这支奇兵的任务，不是与敌军主力交战。”楚惊鸿继续道，“而是伺机焚毁敌军囤积在隘口后方的粮草，破坏其水源，并占据隘口侧翼的制高点‘鹰嘴岩’！一旦得手，燃起狼烟！”
“届时，正面大军见信号，立刻发动佯攻，牵制敌军。秃发乌狐后方遇袭，粮草被焚，归路被扼，军心必乱！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仓惶后撤，被我从后掩杀，要么孤注一掷强攻正面，但失了地利与补给，久战必疲！我军则可趁其混乱，内外夹击，一举夺回隘口！”
她一口气说完，殿内一片寂静。这套方案大胆、冒险，甚至有些异想天开，完全违背了常规的战法。鹰愁涧天险，千人奇兵孤军深入，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将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萧景玄死死盯着舆图，手指在“鹰愁涧”和“鹰嘴岩”之间来回移动，眸中光芒剧烈闪烁。他在权衡，在计算这疯狂计划的成功率。
良久，他猛地一拍桌案！
“好！就依你之言！”
他转身，目光如炬地看着楚惊鸿：“这支奇兵，由你亲自挑选！名单就在你之前看过的那份北境小队人选之中！朕准你从中择取一千人，另，朕再拔给你两百大内精锐侍卫，充作你的亲卫！”
让她亲自挑选，甚至动用那份可能包含“青影”旧部的名单！这已不仅仅是军事上的授权！
“陛下！臣……”楚惊鸿心中巨震，这信任来得太快太重，让她几乎不敢相信。
“不必多言！”萧景玄挥手打断，眼神冰冷而坚定，“楚惊鸿，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向朕，也向这满朝文武，证明你的能力，证明你的忠诚！”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明黄绢帛，提起朱笔，飞快地写下一道手谕，盖上随身小印，递给楚惊鸿。
“持朕手谕，即刻前往北境都督府！沿途关隘，见谕放行！北境一切兵马，暂由你……权宜调度！”
权宜调度！这是临阵赋予的极大兵权！
楚惊鸿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绢帛，只觉得有千钧之重。她看着萧景玄那深不见底、却又仿佛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一股久违的热血与豪情，混杂着巨大的压力与决绝，涌上心头。
“臣……领旨！”她重重叩首，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若不能夺回飞云隘，臣……提头来见！”
她站起身，不再犹豫，转身大步向外走去。背影决绝，如同当年那个誓要扫平北狄的年轻女将。
萧景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殿门外，才缓缓坐回椅中。他脸上的怒意与决绝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糅杂着期待、算计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担忧的神情。
“李德全。”他低声唤道。
“奴才在。”李德全如同鬼魅般出现。
“派‘暗影’跟上她。”萧景玄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朕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还有……确保这份手谕，能让她‘顺利’抵达北境。”
“是。”李德全躬身，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乾清宫内，烛火摇曳。
一场关乎生死、荣誉与帝国命运的豪赌，已然开局。而楚惊鸿，这位身负嫌疑、临危受命的女将军，再次被推向了命运的风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