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歌看着同时响起的两个通讯请求，有点想笑。
这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修罗场”？
她先对江烬说了句“稍等”，然后接起了谢知许的通讯。
“谢先生？”她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从容。
“林小姐，希望没有打扰到你。”谢知许的嗓音温和醇厚，透过通讯器传来，“不知今晚是否有空？最近偶得一批品质不错的明前龙井，想邀你共品。顺便……聊聊那幅画。”
那幅画？沈清歌立刻明白，指的是拍卖会上她从柳霏手里“抢”来的、江烬的那幅抽象画。
谢知许的消息果然灵通。而且，他特意提到那幅画，显然不只是喝茶那么简单。
“谢先生盛情，我……”
她话还没说完，另一边的江烬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声音提高了八度传来：“小美人！跟那个伪君子有什么好聊的！快来我的工作室！我的灵感快要溢出来了！我需要你！”
沈清歌：“……”
谢知许在那边似乎轻笑了一声，语气依旧温和：“看来江先生也在找你。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一起？我对江先生的新作，也颇有兴趣。”
好家伙，直接从二选一变成了三人行？
沈清歌倒是无所谓，正好可以看看这两位风格迥异的大佬碰在一起，会是什么光景。
“好啊。”她爽快答应，“不过我这边刚结束体能评估，需要先回去换身衣服。”
“无妨，我们等你。”谢知许从容道，“地点就定在江先生的工作室吧，想必那里更能激发‘灵感’。”
通讯结束。
沈清歌想了想，给傅深发了条信息，简单报备了一下行程：【霍先生这边的评估结束了。谢先生和江先生约我去江烬的工作室喝茶聊画，晚点回去。】
信息发出去没多久，傅深的回复就来了，言简意赅：【让阿伦跟着。别碰江烬给你的任何饮料。】
沈清歌看着这条充满占有欲和警告意味的回复，忍不住弯了嘴角。
这男人……
……
江烬的工作室在“天穹”一个极其偏僻的角落，与其说是工作室，不如说是个大型的、杂乱无章的艺术仓库。
到处都是画布、颜料、石膏像，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看不出用途的金属构件。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松节油和颜料的气味。
江烬本人正穿着一件沾满各色颜料的工作服，头发凌乱，眼神亢奋，围着一个用白布盖着的画架转来转去。
而谢知许，则与这混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坐在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复古沙发上，面前摆着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正慢条斯理地烫杯、洗茶、冲泡。动作优雅得像在表演，仿佛置身于某个幽静茶室，而不是这个疯子般的艺术现场。
“小美人！你终于来了！”江烬看到沈清歌，眼睛瞬间亮得吓人，冲过来就想拉她的手。
阿伦无声无息地上前一步，挡在了中间。
江烬不满地瞪了阿伦一眼，但也没坚持，转而兴奋地指着那个画架：“快！我的新作！为你创作的！你一定会喜欢！”
沈清歌对阿伦点了点头，示意没事，然后走向画架。
江烬猛地掀开白布。
画布上是极其浓烈、混乱的色彩碰撞。大片的暗红与沉黑交织，如同干涸的血与凝固的夜。但在那压抑的色调中心，却有一抹极其亮眼、近乎灼目的金色，以一种倔强又脆弱的姿态，刺破黑暗，熠熠生辉。
整幅画充满了撕裂感、挣扎感，却又奇异地带着一种向死而生的希望。
沈清歌看着那抹金色，心头微微一震。
那色彩……很像她使用精神力时，偶尔在识海中看到的光芒。
“怎么样？是不是很美？”江烬凑近她，呼吸急促，眼神狂热，“这就是我看到的你！挣扎在泥泞里，灵魂却在发光！太美了！太适合被摧毁……不，是升华！”
他的话语颠三倒四，带着疯癫的美感。
谢知许端着茶杯，轻轻吹了口气，目光也落在那幅画上，镜片后的眼神带着欣赏与审视。
“江先生的画作，总是能直击灵魂深处。”他温和地点评，随即看向沈清歌，“林小姐觉得呢？这画中的意象，是否与你有些共鸣？”
沈清歌收敛心神，笑了笑：“江先生的画很大胆，色彩也很震撼。不过，把我画得这么……悲壮？我本人倒是更倾向于轻松愉快地活着。”
她四两拨千斤，既没否认，也没承认。
江烬立刻反驳：“不！你不懂！这就是你的本质！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你眼底深处的废墟和战火！”
沈清歌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江先生真会开玩笑，我眼里只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谢知许抿了口茶，悠悠开口：“或许江先生看到的，是一种潜藏的特质。毕竟，能在‘天穹’短短时间内引起如此多关注，林小姐定然有其不凡之处。”他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就比如，昨晚拍卖会上，林小姐似乎对柳霏小姐也颇为‘关注’？”
话题终于引到了这里。
沈清歌在谢知许对面的沙发坐下，接过他递来的一杯清茶，茶香袅袅。
“只是觉得柳小姐气质优雅，想多接触学习一下。”她抿了口茶，语气轻松，“不过柳小姐好像挺喜欢江先生的画？我差点就没抢到。”
江烬哼了一声，不屑道：“柳霏？她懂什么艺术！她只知道那幅画是我早期作品，有收藏价值罢了！庸俗！”
谢知许微微一笑，放下茶杯，看着沈清歌，眼神温和却透彻：“柳霏小姐在‘天穹’经营多年，人脉广阔，确实很懂得‘投资’。无论是艺术品，还是……人脉关系。”
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说起来，她似乎与星冕区的几位，都保持着不错的私人交往。尤其是……与陆先生，在一些早期项目上，有过不少合作。”
陆廷渊？
沈清歌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柳霏和那个冰山棋手也有交集？
谢知许这话，是单纯陈述事实，还是在暗示什么？
“是吗？那柳小姐确实很厉害。”沈清歌不动声色地回应。
“是啊，”谢知许笑容依旧，目光却似乎能看透人心，“所以，有时候看似不经意的小小‘碰撞’，可能会触及一些……意想不到的关联。林小姐觉得呢？”
他在提醒她，拍卖会上抢画的行为，可能不仅仅得罪了柳霏，甚至可能间接触及了与柳霏有联系的、更深层的人际网络，比如陆廷渊。
这潭水，果然不浅。
但也更有意思了。
沈清歌放下茶杯，迎上谢知许探究的目光，笑容明艳：“谢谢谢先生提醒。不过我这个人比较简单，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谁想找我麻烦……”
她顿了顿，语气轻松，眼神却带着一丝冷冽：
“那我只好，想办法把麻烦解决掉了。”
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的江烬突然拍手：“对！解决掉！这才是我的缪斯！美丽又危险！”
谢知许看着她，金丝眼镜后的眸光微微闪动，最终化为一个更深的笑意。
“看来是我多虑了。”他为自己续上一杯茶，“林小姐自有分寸。”
三人的“茶话会”又持续了一会儿， 大多数时候都是江烬在滔滔不绝地讲述他的创作理念，沈清歌偶尔搭话，谢知许则安静品茶，偶尔抛出一两个一针见血的问题。
离开江烬那混乱的工作室时，天色已晚。
谢知许与沈清歌并肩走在回廊中，阿伦跟在身后。
“林小姐，”谢知许在分别前，忽然开口，“棋局已经开始了，落子需谨慎。不过，有时看似危险的棋路，或许能打开新的局面。”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江烬工作室的方向。
“多谢指点。”沈清歌颔首。
回到住处，沈清歌还在回味今晚的信息。
柳霏与陆廷渊有旧交？
这确实是个新发现。
而且，谢知许似乎在有意识地引导她，将注意力投向更复杂的关系网。
他是在帮她？还是在利用她，去试探什么？
还有江烬那幅画……那双疯子的眼睛，到底看到了多少？
她觉得，是时候去会一会那位最神秘的、执掌规则的——
陆廷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