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要将李牧从存在层面彻底抹去的意志,如无形的剧毒,渗透了他昏迷意识的每一个角落。
他就仿佛一个投入水中的墨点,存在的边界正在飞速消融、淡化,与周围混乱的虚空混为一谈。
“李牧!”
李岁发出惊骇欲绝的尖叫。她不顾一切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可她的指尖穿过的,却是一片正在闪烁、明灭不定的虚幻残影。
更让她亡魂皆冒的是,她对李牧的“感知”正在飞速减弱!
在他们之间那道由“理智共享”构筑的无形链接中,李牧的存在感,如同风中残烛,被飞快地冲淡、稀释。
仿佛这个宇宙的底层法则,正在被一个冰冷的声音不断说服——“这个人是不必要的”、“他是多余的”、“他本不该存在”。
而法则,似乎正在点头同意。
就在此刻,远在“憎恨摇篮”的边界,那正燃烧精血、亡命飞逃的血肉工坊主刀官,突然感到身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憎恨涟漪,轻柔地扫过。
他甚至没能回头看上一眼。
涟漪拂过,主刀官和他仅剩的两名精英缝合者,连同他们身上那些精密的、闪烁着灵光的仪器,都在同一瞬间失去了“存在的合理性”。
没有爆炸,没有惨叫,甚至没有一丝能量波动。
他们的血肉之躯,就在这股纯粹的憎恨中,静默地分解、坍塌,还原为了最原始的血肉浆液与冰冷的金属零件,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仿佛一堆被随意丢弃的垃圾。
那头被无数失败“脐带”与神王骨拼凑而成的血肉巨怪,仅仅是舒展了一下身体,随意地向外甩出了一条触手。
一个无意识的动作,便清理掉了几只无关紧要的“虫子”。
这番清理造成的法则微澜,如同当头一盆冰水,强行将意识正被抹除的李牧震得一个激灵。
他猛地睁开双眼,剧烈地喘息着,视野从模糊的虚无重新聚焦。他看到的是李岁苍白而恐惧的脸,以及不远处那几滩无法辨认其生前模样的血污。
“那是……血肉工坊的人?”李牧的脑子嗡嗡作响。
他抬起头,对上了那座移动肉山上成百上千只漠然、冰冷的眼睛。
心知今日,再无善了的可能。
李牧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不退反进。他的手指在虚空中划过一道凝练的漆黑弧线,屠夫爷爷那霸道绝伦的【裂界刀】刀意,第一次在这片圣墟中悍然出鞘!
他要将这怪物与它脚下的大地,彻底分开!
然而,那道足以斩裂维度的漆黑刀意,在接触到怪物蠕动血肉的瞬间,竟如同泥牛入海,被其表层混乱的法则轻易吞噬、同化,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李牧瞳孔骤缩,但他没有片刻迟疑。
他脚下步伐一错,跳起了瘸子爷爷所教的疯癫舞步,【折空】之术发动!怪物脚下那片由神骸碎片构成的地面,被瞬间折叠成一个致命的空间陷阱,无数空间利刃在其中绞杀、切割!
可那血肉巨怪的行动,毫无逻辑可言。它似乎只是因为站累了,随意地向旁边挪动了一步。
就这一步,恰好踏出了整个陷阱区域。
不仅如此,它那由无数肢体构成的巨足落下,重重踩在了被折叠的空间节点上。“咔嚓”一声脆响,被李牧强行扭曲的空间,竟被它一脚踩得粉碎!
“噗!”
空间震荡反噬而来,李牧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他最依赖的两大疯技,裂界刀与折空之术,竟然完全失效!
“怎么……可能?”
一股寒意从他脊椎骨升起,但他眼中的狠厉之色却愈发浓重。他咬破舌尖,强行压下伤势,双手在身前疯狂刻画,画匠爷爷那足以扭曲现实的【疯纹】,如同活过来的金色毒蛇,瞬间布满了他身前的虚空。
他要用最不讲道理的疯,去对抗这头怪物!
然而,当他催动疯纹的瞬间,那血肉巨怪身上,那些作为装饰品的、古老而石化的疯纹竟同时亮起。一股庞大而贪婪的吸力从中传来,将李牧释放出的疯纹之力尽数吸收。
巨怪身上混乱的气息,因此而壮大了微不足道的一分。
它仿佛发出了一声满足的饱嗝。
李牧的攻击,竟成了它的补品。
这一刻,李牧脸上的所有血色尽数褪去。
他的疯,他的技,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在这头诞生于憎恨与失败的怪物面前,是如此的可笑,如此的无用。
“完美……的……替代品……”
那怨毒的意志再次响起。
肉山之上,那成百上千只眼睛同时眨动,齐齐锁定在李牧身上。
这一次,不再是灵魂宣告,而是实质性的、混合了神王骨之“镇”与诡仙血之“压”的双重碾压。
轰!
李牧如遭无形的山岳正面撞击,双膝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重重地跪倒在地。他体内的神王骨与疯神血被死死压制,连一丝力量都无法调动,整个人仿佛被钉死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疯”,在真正的、源于混沌胎盘的、失败的“疯”面前,是何等的幼稚与无力。
在绝对的压制下,那巨怪并未立刻杀死他。
它身上一条最粗壮的触手,缓缓伸向李牧。触手的前端,在蠕动中变化、重塑,最终……竟化作了一张巨大的、五官模糊、却带着一丝诡异慈爱神情的“母亲”的面孔。
那张脸,温柔地、怜爱地,抚向李牧的额头。
与此同时,一股要将其彻底“拆解”、“回收”、“重归母体”的恐怖意志,如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李牧的全部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