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散尽,天地重归沉寂。
那根贯穿夜幕的圣剑仿佛从未出现,只在每个仰望者的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永恒的烙印。
废弃义庄前,焦黑的深坑边缘,一袭白衣的蔺惊弦和一袭黑裙的燕白露隔着深坑遥遥对峙,两人脸上惊魂未定的煞白,都还没来得及褪去。
一个无限接近天人境的邪道宗师,就这么没了?蒸发了?连一缕像样的青烟都没留下。
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武学认知。
就在这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视线如两柄利剑,穿透夜色,精准地刺向了同一个方向——安乐镇东侧,那家懒人武馆所在的位置!
方才那道神圣、庄严、古老、慈悲的通天金光,源头正是那里!
一瞬间,什么正邪之别,什么夺宝之念,统统被抛到了脑后。一种对未知的、更深层次的恐惧与探究欲,如野草般疯长,攫住了他们的心神。
二人交换了一个复杂至极的眼神,无需言语,已达成了暂时的默契。
下一刻,一白一黑两道身影撕裂夜空,化作两道流光,以毕生最快的速度,疯狂射向懒人武馆。
半空中,两人相互戒备,既是暂时的“同路人”,又是追逐同一个谜底的头号竞争对手,彼此间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一个微妙的、既能瞬间发难又能及时脱离的范围。
几个呼吸间,懒人武馆已在脚下。
当看清武馆后院景象的刹那,即便是心高气傲如蔺惊弦,冷酷如燕白露,瞳孔也不由得猛地一缩。
只见武馆后院那口平平无奇的古井,此刻正散发着温润如玉、尚未完全平息的金色余晖。井口周围的青石板地,被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犁开,形成一个直径三丈的、边缘光滑无比的圆形焦痕。
这焦痕,与义庄那个深坑的形状、大小,遥相呼应,仿佛出自同一位神明之手。
两人屏住呼吸,如同两片没有重量的落叶,悄无声息地落在院中。
院内一片狼藉,碎石与焦土混杂,却又安静得可怕。
就在他们气机锁定,准备强闯内屋一探究竟的瞬间——
“吱呀——”
一声刺耳的门轴转动声划破了寂静。
顾休的房门开了。
在两位当世顶尖年轻高手的注视下,顾休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棉布睡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揉着惺忪的睡眼,从门里晃了出来。
他脸上写满了被人三番五次吵醒的、纯度高达百分之百的起床气。
“有完没完了?”
顾休的声音里满是沙哑的烦躁,他甚至都没看院里那两个煞气腾腾的不速之客一眼,而是径直走到那口还在发光的古井边,抬脚就想踹。
“先是打雷,又是放光,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你这破井也是,咕噜咕噜叫了一晚上,跟烧开水似的!明天,明天我就找人把你给填了!”
这番惊世骇俗的抱怨,让蔺惊弦和燕白露都当场愣住了。
“师父!师父!”
石敢当听到动静,也举着个锅铲从厨房里冲了出来,当他看到院里的景象和那两个气息恐怖的陌生人时,吓了一跳,但随即双眼放光,激动地喊道:“师父!这……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有神仙下凡,在咱家井里洗澡吗?”
“神仙个屁!”顾休没好气地回头吼道,顺脚踢开一块被能量烧灼得滚烫的石头,烫得他龇牙咧嘴地跳了一下脚。
他指着院子,对着自己那傻徒弟咆哮:“我看就是哪个天杀的没公德心的,三更半夜在我家院子里炼丹,结果炸了炉!没看见吗?连我的井都给烧着了!”
一个最符合“凡人逻辑”,却又荒诞到极点的解释,就这么被他吼了出来。
蔺惊弦终于从巨大的认知冲击中缓过神来,他感觉自己的道心正在破碎的边缘疯狂试探。他强压下心中的翻江倒海,用冰冷的声音质问道:“顾先生!城西的申屠诡异自灭,你这武馆便神光冲天,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
顾休这才好像刚刚发现他们似的,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们。
“申屠?那是谁?还有你们,又是谁?”
他往前走了两步,理直气壮地摊开手,嗓门陡然拔高,充满了市井小民的愤怒与贪婪。
“三更半夜闯进我家,毁了我的院子,还问我有没有关系?我倒要问问你们!是不是你们两个在我家院子里斗法,把我的井给点着了?说!谁赔钱?!”
“……”
蔺惊弦被这番惊世骇俗的无赖言论,噎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感觉自己十年苦修的剑道,二十多年的人生阅历,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梦幻泡影。
这……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燕白露则一言不发,一双冰冷的凤眸死死盯着顾休的脸,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然而,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只看到了纯粹的、不加掩饰的、一个普通人被毁了家园后最真实的愤怒,以及那份对赔偿款无比执着的贪婪。
一个能将“道”演化到这种返璞归真、毫无烟火气的地步,一个能将自身的存在与凡俗完美融合到这种程度的人……其实力,根本无法想象!
燕白露心中非但没有找到破绽,反而寒意更盛。
就在这荒诞无比的索赔对峙中,一阵整齐划一、充满了肃杀之气的甲叶摩擦声和沉重如山岳的脚步声,从街道的尽头清晰地传来,并且在迅速靠近。
一支训练有素的武装力量,已经将这里彻底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