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揉了揉眼睛,看着外面那副末日景象,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含糊不清地说道:
“长乐啊,要不……咱今天就算和棋?”
“和棋?那怎么行!”
顾休眼睛一瞪,耍赖的劲头瞬间上来了。
就在他与老张争执的瞬间,他的【归墟境】神识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外界那足以撕裂钢铁的气流、爆裂的能量,在他脑中化作了亿万条清晰可见的数据流。
风速三丈每息,自东向西。
空气湿度七成,有凝霜之兆。
那道剑虹的能量频率正在波峰,剑脊最薄弱处位于剑尖后三寸七分,振动模态为……
那女人的掌力能量衰减曲线呈螺旋形,核心稳定点在……
他的神识仿佛一台超越时代的超级计都,在刹那间完成了亿万次的推演。
他要找的不是胜利,而是一个能用最小变量,撬动最大失衡的“奇点”。
找到了。
在剑虹与轮回磨盘彻底引爆前的百分之一刹那,用一颗约三钱重的黑玉棋子,以每息百丈的速度,用一个上旋的微小角度,撞击在蔺惊弦因全力催动而高速振动的“听风剑”剑脊的第三个共振波节上。
“你这步不算!我要悔棋!”
茶馆里,顾休的嚷嚷声陡然拔高,他一把抓起那颗黑子,作势要放回棋盒,动作夸张,仿佛一个输不起的顽童。
在棋友老张鄙夷的目光中,他拿起棋子的右手拇指与中指看似随意地一搓。
指尖微不可查地一弹。
“嗖”的一声轻响,那颗黑色的棋子从他指间消失了。
一根由他发丝搓成、在昏暗茶馆中几不可见的黑色丝线,如毒蛇吐信般从他袖中弹出又瞬间收回。
长街之上,半空中。
那颗黑色的棋子,以一个凡人肉眼绝无法捕捉的速度,划过一道完全违反常理的诡异弧线,它灵巧地绕开了激荡的能量余波,像一只穿梭在风暴中的蝴蝶。
最终,它抵达了目的地——那道璀璨剑虹的中心。
“叮!”
一声微弱到几乎被巨大轰鸣彻底掩盖的清脆响声。
棋子精准无误地撞在了“听风剑”的剑脊之上。
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外力,如同压垮一头狂奔巨象的最后一根羽毛,瞬间打破了剑身真气流转那脆弱而完美的平衡。
灾难性的连锁反应发生了。
蔺惊弦只觉一股蛮横的外力从剑脊传来,他体内原本奔腾如长江大河的剑元,瞬间紊乱,如同决堤的洪水冲错了河道,在经脉中疯狂乱窜。
他蓄满毕生功力与尊严的至强一击,威力在刹那间衰减了至少七成!
“轰——!!”
剑虹与轮回磨盘最终碰撞,但爆发出的威力已远不如预期。
蔺惊弦如遭重击,真气岔走,攻势一滞,整个人空门大开。
那白衣女子虽也因这变故而心惊,但战斗本能仍在,残余的漆黑掌风结结实实地印在了他的胸口。
“噗!”
蔺惊弦闷哼一声,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在空中狼狈地翻了几个跟头,重重落在七八步外,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那白衣女子同样不好受,这诡异的变故打乱了她的节奏,让她也受了些许震荡。
她没有追击,只是俏脸冰寒,惊疑不定地看着状态明显不对的蔺惊弦。
她完全不明白,对方那石破天惊的一剑,为何会突然哑火,仿佛一个吹到极限的气球被人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瞬间泄了气。
战斗,就以这样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戛然而告止。
长街之上,一片死寂。
两个本该不死不休的天之骄子,此刻不约而同地,将那混杂着震惊、困惑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的目光,投向了同一个方向。
那里,是骚乱的源头。
街角的茶馆里,一个穿着粗布长衫的男人,正为自己成功“悔棋”而沾沾自喜,正为了刚才那一步棋的归属,和对面的老头争得面红耳赤。
一枚棋子落下的寂静,比之前剑掌交击的轰鸣,更加震耳欲聋。
风停了,尘埃缓缓落下,长街之上,死寂一片。只剩下几处未灭的火焰,在废墟里“噼啪”作响,像是在嘲笑这场虎头蛇尾的大战。
蔺惊弦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眼神却死死地,如同钉子一般,钉在远处那个还在为棋局争吵的男人身上。
他的脸上,震惊、屈辱、迷茫……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那张一向如冰山般冷峻的脸庞,显得有些扭曲和滑稽。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在内心疯狂地咆哮,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复盘着刚才那匪夷所思的瞬间。
那枚棋子出现的时机、划过的弧线、撞击的力道……每一个细节都巧合到了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地步。
那不是武功,他没有感受到任何真气的波动。
那更像……更像是命运本身,伸出了一根看不见的手指,对他开了一个极其恶劣的玩笑。
他蔺惊弦,沧浪剑盟百年不遇的天才,赌上全部尊严的一剑,竟然被一枚悔棋的棋子给破了?
这个念头,比被燕白露正面击败还要让他感到屈辱和荒谬。
他对顾休的认知,在这一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从最初的“江湖骗子”,到后来的“心机深沉的伪君子”,再到此刻……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无法定义的恐怖存在。
街的另一头,那白衣女子同样俏脸冰寒,一双清冷的眸子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她比蔺惊弦更能感受到那一瞬间,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那近乎于“因果”的细微偏离。
这不是巧合,她无比确信。
她的目光穿过弥漫的烟尘,落在那个还在唾沫横飞、斤斤计较的男人身上。
第一次,她感觉自己完全看不透一个人。
那人身上的市侩、懒惰、无赖,与方才那石破天惊的“巧合”之间,形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让她所有的判断都失去了依据。
“是他……一定是他……”
白衣女子悄然后退了半步,一只手不动声色地伸入宽大的袖袍中。
袖中,一个古朴的罗盘被她轻轻托起,正是魔宗秘宝“牵星盘”。
她将一缕神识锁定在远处的顾休身上,无声地启动了秘宝。
下一刻,她感知中的世界骤然变色!
牵星盘的指针在指向顾休的瞬间,像是看到了世间最恐怖、最混沌的事物。
它没有指向任何方向,而是开始疯狂地、毫无规律地剧烈旋转、跳动,仿佛一个喝醉了酒的疯子,在狭小的空间里横冲直撞。
罗盘本身甚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嗡”悲鸣!
在她的灵觉感知中,那个男人的身上,根本不是什么武者的气息,而是一团无法被任何法则所解读的、巨大而混沌的因果迷雾!
那里既像是万物的起点,又像是万物的终点,任何试图窥探的意念都会被卷入其中,搅得粉碎!
“唔!”
白衣女子闷哼一声,当机立断地切断了与牵星盘的联系。
即便如此,她还是感觉神魂一阵刺痛,一丝鲜血从她嘴角缓缓溢出。
秘宝的反噬让她受了轻伤,但她的眼神,却亮得吓人。
“找到了……”
她喃喃自语,心中掀起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
“解开一切的……钥匙!”
这个男人,远比什么申屠、什么地脉灵气,重要千倍、万倍!
就在这时,茶馆里的争吵终于有了结果。
“行行行,算你赢了!”
老张被磨得没了脾气,摆着手认输。
“嘿嘿,承让承让。”
顾休得意洋洋地将那枚黑子放回原位,然后站起身,心满意足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他对周围死寂的气氛和那两道灼人如火的目光恍若未觉,转身摇摇晃晃地走向懒人武馆,嘴里还嘟囔着:
“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晚饭吃啥好呢……”
看着顾休离去的背影,蔺惊弦和那白衣女子,都没有动。
他们遥遥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未尽的杀意,以及对那个背影……更深的忌惮。
一个傻子都能看出来,在这个神秘的男人没有被弄清楚之前,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招来比对方更无法预测的后果。
“咕咚。”
陆清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望着自家师兄惨白的脸和不远处那同样面色凝重的白衣女子,他转向身旁的石敢当,用梦呓般的声音喃喃道:
“落子……定乾坤……石、石兄,你师父……前辈他……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石敢当则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他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片狼藉的长街,又看了看自家师父悠哉离去的背影,摸了摸肚子,老实巴交地问:
“陆兄,我师父晚饭还没吃呢,你说咱们今晚是吃打卤面,还是吃炸酱面?”
一种无形的、脆弱而诡异的平衡,在这片狼藉的长街之上,悄然形成。
风暴的中心,懒人武馆那扇饱经风霜的木门,在顾休身后,随着“吱呀”一声,缓缓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