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黄昏，残阳如血，将京都西城染上一层肃杀的暗金。范闲一身素色常服，避开耳目，悄然来到城西一家名为“福瑞祥”的老字号绸缎庄。门面古朴，客流寻常，任谁也想不到，这竟是当年叶轻眉一手创立、如今已隐入地下的庞大商业帝国“余庆堂”在京都的核心联络点之一。
掌柜是个精瘦干练的中年人，见到范闲，眼中精光一闪，也不多言，只躬身行了一礼，便引着他穿过前堂，步入后宅一处看似堆放杂物的库房。在库房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旧木柜后，掌柜熟练地拨动几块墙砖，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地道入口。一股混合着泥土和铁锈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范公子，请。”掌柜递过一盏点燃的风灯，低声道，“诸位掌柜已在下面等候多时。”
范闲接过风灯，毫不犹豫地踏入地道。石阶陡峭向下，两侧是粗糙的岩壁，湿滑冰冷。下行约莫十丈，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被改造成了坚固的石室，穹顶高悬，石壁上镶嵌着发出柔和白光的夜明珠，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石室中央，一张巨大的石桌旁，肃立着十二位身着素色长袍、年龄各异、气质沉稳的老者。为首一人，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鹰，正是余庆堂大掌柜，叶轻眉当年的心腹之一——白敬堂。
见到范闲，十二位老掌柜齐齐躬身，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恭敬与沉凝：“恭迎少主！”
声音在空旷的石室内回荡，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厚重感。
范闲心头微震，快步上前，扶起白敬堂：“诸位掌柜不必多礼！折煞范闲了！”
白敬堂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主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追忆，有欣慰，更有深深的忧虑。他直起身，声音低沉而清晰：“少主，长公主那两千万两亏空之事，我等已知晓。此乃小姐（叶轻眉）当年创立内库时，便预见到或有今日之祸，特意留下的一道后手。”他顿了顿，枯瘦的手指指向石室深处一面看似浑然一体的巨大石壁。
“此乃‘应急金库’！”白敬堂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小姐当年，虑事深远。内库虽为国之重器，然财帛动人心，恐有宵小觊觎觎觎觎，或遇天灾人祸，需有应急之资。故命我等，暗中筹建此库。数十年积累，加之小姐当年留下的部分本金，库中存有现银八百万两，另有价值千万两的金条、珠宝、以及各地钱庄可随时兑付的票据！”他目光扫过其余十一位掌柜，沉声道：“我等已联络京都七十二家实力最为雄厚的商行，以余庆堂百年信誉及库中部分珍宝为质，换取其联名印鉴担保！三日之内，定可凑齐现银两千万两！必能助少主填平亏空，稳住内库大局！”
此言一出，石室内一片寂静。十二位老掌柜的目光都聚焦在范闲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两千万两！三日凑齐！这几乎是倾尽余庆堂数十年积累和调动了整个京都商界的力量！这份能量，足以让任何人心惊！
范闲看着那面巨大的石壁，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母亲…竟然在数十年前，就预见到了今日的局面？这份深谋远虑，这份未雨绸缪绸缪，让他震撼莫名！有了这笔钱，那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般的亏空，便能迎刃而解！内库的危机，便能暂时稳住！
他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到石壁前。石壁冰冷坚硬，触手生凉。他仔细摸索着，很快在石壁下方一处极其隐蔽的凹陷处，发现了一个极其精巧、非金非玉的圆形机括。机括中心，有一个小小的凹槽，形状奇特。
白敬堂上前一步，从怀中珍而重之地取出半枚温润的羊脂玉佩，小心翼翼地放入凹槽之中。玉佩与凹槽严丝合缝！他看向范闲，眼神带着期许：“少主，请将您身上那半枚玉佩放入。”
范闲从贴身处取出那半枚从不离身的玉佩——那是叶轻眉留给他的唯一信物。他深吸一口气，将玉佩轻轻放入凹槽的另一半。
“咔哒…咔哒…轰隆隆…”
一阵沉闷而巨大的机括转动声从石壁深处响起！整个石室都仿佛在微微震动！巨大的石壁，如同被无形巨手缓缓推开，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黑黝黝、深不见底的洞口！一股更加浓郁、带着金属冰冷气息的气流涌出！
洞口之后，隐约可见层层叠叠的金属栅栏，以及其后堆积如山的银锭、码放整齐的金条、珠光宝气的箱子…那便是叶轻眉留下的应急金库！
【哇哦！崽崽崽崽！(⊙口⊙)?】 林峰（此刻并未亲至，但小千的感知如同天网）识海中，小千的童音带着夸张的惊叹，【超级大金库！能量扫描：白银纯度99.9%！金条密度符合庆国官铸标准！珠宝能量波动：奢华+历史感！(????) 余庆堂能量场：忠诚值mAx！执行力mAx！(★w★) 白胡子老爷爷能量波动：自豪+期待+一丝丝紧张！(????)】 小千如同最精准的探测器，实时播报着现场的能量场。
范闲站在洞口，望着那深不见底、闪烁着诱人光芒的金库，眼神复杂。有了这笔钱，眼前的危机便能化解。然而…
他缓缓抬起手，没有去触碰那冰冷的栅栏，反而轻轻按在了石壁边缘一个不起眼的凸起上。
“咔哒…轰隆隆…”
巨大的机括声再次响起！刚刚开启的石壁，竟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合拢！最终严丝合缝，恢复如初，仿佛从未开启过！
“少主？！”白敬堂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其余十一位掌柜也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范闲收回手，转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十二位老掌柜，声音低沉而坚定：“这笔钱，不能动。”
“为何？！”白敬堂急切道，“少主！此乃小姐为防不测所留！如今内库亏空巨大，正是启用之时！若不能及时填补，不仅少主身陷险境，内库动荡，更将危及国本啊！”
范闲摇摇头，眼神深邃如海：“母亲留下此库，是为应急，是为救民于水火，是为挽社稷于将倾！绝非…为了填补皇家蛀虫蛀出的窟窿！”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怒意，“李云睿、李承泽之流，贪墨国帑，中饱私囊，留下这滔天巨洞！若用母亲为天下苍生预留的保命钱，去填他们肮脏的欲壑，那是对母亲毕生心血的亵渎！更是对天下百姓的背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面冰冷的石壁，语气斩钉截铁：“此库，当为万民之库，非为皇家之库！今日若开此门，他日若有天灾人祸，百姓嗷嗷待哺之时，我们拿什么去救？拿什么去兑现母亲‘为生民立命’的誓言？这笔钱，不到万不得已，不到关乎万千黎民生死存亡之际，绝不能动！”
石室内一片死寂。十二位老掌柜怔怔地看着范闲，看着他脸上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凛然正气，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同样心怀天下、目光如炬的女子！震撼、羞愧、敬佩…复杂的情绪在他们心中交织。
白敬堂老眼微红，嘴唇哆嗦着，最终深深一躬：“老奴…明白了！少主深谋远虑，心系万民，老奴…惭愧！” 其余掌柜也纷纷躬身，心悦诚服。
【崽崽！范闲小哥哥‘圣母光环’爆发！(????)】 小千在林峰识海里惊叹，【能量波动：正义值飙升！原则性mAx！叶轻眉阿姨的‘救民’精神完美继承！(★w★) 金库能量场：封印状态！安全系数提升！(????) 白胡子老爷爷能量波动：感动+惭愧+重新燃起的希望！(?? ??)】
然而，就在石壁合拢的阴影角落，一道极其微弱的呼吸声，几不可闻地停滞了一瞬。一个矮胖的身影，如同壁虎般紧紧贴在溶洞顶部一处凹陷的阴影里，正是偷偷尾随范闲而来的范思辙！他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那面刚刚关闭的石壁，呼吸急促，小眼睛里闪烁着如同饿狼看到肥肉般的灼热光芒！金库！价值千万的金库！就在那后面！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范闲拒绝了金库，但危机并未解除。当夜，月明星稀。范府书房内，灯火通明。十二位余庆堂的老掌柜再次悄然来访，为首的白敬堂脸上带着一丝凝重和决然。
“少主，金库既不能动，老奴等另有一策！”白敬堂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封面没有任何字迹的素色册子，双手奉上，“此乃京都富商秘册！记录着京都七十六家顶级豪商巨贾见不得光的隐秘！盐商王百万，私贩军械与北齐边军！粮商沈半城，勾结户部官吏，克扣历年赈灾米粮，以次充好，中饱私囊！丝绸巨贾李金斗，暗中资助海盗，劫掠商船，坐地分赃…桩桩件件，皆证据确凿！有此把柄在手，三日之内，老奴等定能让他们乖乖吐出两千万两白银，填平亏空！” 他眼中闪烁着老辣而狠厉的光芒，为了少主，为了余庆堂，为了小姐的基业，他不介意用些非常手段！
范闲接过那本薄薄的册子，入手却感觉重逾千斤。他翻开几页，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触目惊心的罪行和证据线索。这确实是一条捷径！足以让那些富可敌国的豪商们俯首帖耳，乖乖掏钱！
然而，范闲只是沉默地翻看着，眉头却越皱越紧。他合上册子，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白敬堂，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凛冽：“白老，此计…不可行。”
“为何？！”白敬堂愕然，“少主！此乃最快、最稳妥之法！那些豪商为富不仁，罪有应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何不可？”
范闲摇摇头，将册子轻轻放在书案上，声音低沉而坚定：“母亲当年创立余庆堂，是为制衡权贵，匡扶正义，为天下商贾立一杆公平之秤！而非…行此胁迫勒索、以暴制暴之事！” 他目光扫过册子上那些名字，“这些人，固然有罪，但自有国法惩处！若我余庆堂以此等手段逼迫他们就范，与那些贪官污吏、与李云睿、李承泽之流，又有何异？此等行径，只会玷污母亲清名，让余庆堂沦为下一个内库蛀虫！此风，绝不可开！”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我要填这亏空，但我要堂堂正正地填！要用让天下人心服口服的方式填！要让所有人知道，我范闲，不是靠勒索起家，不是靠把柄压人！我要让内库，真正成为利国利民之库，而非权贵敛财之窟！”
白敬堂看着范闲挺拔的背影，听着那掷地有声的话语，老脸涨红，嘴唇哆嗦着，最终化为一声长叹，深深一躬：“少主…高义！老奴…惭愧！是老奴…着相了！” 他收起那本秘册，眼中再无半分不甘，只剩下深深的敬佩。
十二位掌柜再次悄然离去。书房内，只剩下范闲一人，对着摇曳的烛火，眉头紧锁。金库不能用，胁迫不能用，两千万两的亏空如同大山般压在心头。堂堂正正？谈何容易！
【崽崽崽崽！范闲小哥哥又双叒叕拒绝‘捷径’啦！(?????)】 小千在林峰识海里叽叽喳喳，【能量波动：原则性再次强化！道德底线坚不可摧！(★w★) 白胡子老爷爷能量场：二次被震撼+彻底折服！(?? ??) 但是…两千万两啊崽崽！‘堂堂正正’的能量波动正在疯狂闪烁问号！(⊙▽⊙)】
林峰（识海，眼神微动）：【他已有答案。】 他的感知捕捉到范府另一处院落里，一个矮胖身影正抓耳挠腮、对着算盘念念有词的焦躁能量波动——范思辙。
范闲在书房中踱步良久，目光最终落在了书案上那堆令人窒息的亏空账册上。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思绪！他猛地停下脚步，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来人！”范闲沉声喝道，“去请二公子（范思辙）来书房！”
片刻后，书房门被推开，范思辙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地走了进来，嘴里还嘟囔着：“大哥…这么晚了…什么事啊？我正算账呢…” 他手里还下意识地拨弄着一个精巧的紫檀木算盘。
范闲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思辙，若我想在三日之内，筹集两千万两白银，不动用任何胁迫手段，不向国库伸手，不向豪商借贷，还要让出钱的人心甘情愿，甚至…趋之若鹜，你可有办法？”
“两…两千万两？！”范思辙的睡意瞬间被吓飞了，绿豆眼瞪得溜圆，声音都变了调，“三…三日？！还不胁迫？不借贷？还要心甘情愿？大哥…你…你这不是为难我吗？这…这怎么可能？！” 他感觉大哥是不是被那两千万两亏空逼疯了。
“可能的。”范闲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如果…我以内库未来十年的收益为抵押，向民间发行一种特殊的票据…承诺按期支付利息，到期偿还本金…你觉得，如何？”
“以内库收益…为抵押…发行票据…”范思辙喃喃自语，如同魔怔了一般，手指无意识地拨动着算盘珠子，发出清脆的“噼啪”声。他眼中的迷茫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来越亮、近乎狂热的光芒！
“啪！” 范思辙猛地一拍大腿，整个人如同被电击般跳了起来！脸上因为极度兴奋而涨得通红！他冲到范闲面前，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大哥！天才！你简直是天才啊！这…这法子太绝了！妙！妙不可言！”
他激动地在书房里转着圈，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商贾最重信誉！尤其是我庆国内库的信誉！那可是金字招牌！比真金白银还硬！以内库未来收益作保，发行票据，承诺利息！这…这不就是‘国债’吗？！不！比国债还吸引人！因为内库的收益，可比国库稳定多了！只要操作得当，别说两千万两，就是三千万两，也能筹到！”
他猛地停下脚步，绿豆眼里闪烁着精明的算计：“大哥！我们可以把这‘国债’包装一下！包装成…‘皇家福券’！对！就叫皇家福券！借您和郡主新婚大喜、陛下亲赐‘百年好合’匾额的东风！这可是天赐的祥瑞和民望啊！咱们就宣传，认购此券，不仅能得利钱，更能沾皇家福气，佑家宅平安，生意兴隆！再设个‘认购前十名，可获御笔亲题匾额’的彩头！那些富商巨贾，为了这‘御赐匾额’的名头，为了攀附皇家气运，还不得抢破头？！”
范思辙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银海滚滚而来：“还有！我们可以把这福券分成五级！认购越多，利息越高！前十名额外送匾额！前百名送内库特供珍品！前千名…总之，要让他们觉得买的不是债，是福气！是身份！是光宗耀祖的机会！大哥！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去写方案！保证让那些土财主们哭着喊着把钱送来！”
他话音未落，人已经如同旋风般冲出了书房，连招呼都忘了打，直奔自己的小院而去。今夜，注定无眠！
【崽崽崽崽！范思辙小胖子‘商业鬼才’模式启动！(????)】 小千在林峰识海里兴奋地尖叫，【能量波动：灵感爆发指数mAx！算盘精算力超频！(?口?)? 包装方案：‘皇家福券’+‘御赐匾额’+‘五级利差’！精准命中商人‘名利双收’的死穴！(★w★) 范闲小哥哥能量场：如释重负+一丝期待！(?? ??)】
林峰（识海，嘴角微扬）：【有点意思。】
翌日，二皇子府邸。
李承泽慵懒地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听着心腹密探的禀报，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扳指。当他听到“范闲欲以内库收益为抵押，向民间发行‘皇家福券’筹集亏空银两”的消息时，他脸上的慵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阴冷的笑容。
“皇家福券？呵呵…哈哈哈！”李承泽发出一阵低沉而充满嘲讽的笑声，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快意，“好一个范闲！好一个‘福券’！当真是…狗急跳墙，黔驴技穷了！”
他猛地坐直身体，玉扳指被他捏得咯咯作响，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向民间借债？还是以皇家的名义？这哪里是筹钱？这分明是让天子向他的子民…摇尾乞怜！此计一出，无论成败，他范闲都死定了！成了，是皇家威严扫地，天子信用沦为商贾牟利的工具！败了，是他范闲无能，连累皇家声誉！哈哈哈！范闲啊范闲！你这是在给自己挖坟啊！这‘福券’，便是你的催命符！本王…倒要看看，你怎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