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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云雾缭绕的山道上,一个窈窕的身影疾行如风。任盈盈一身素色劲装,风尘仆仆,往日里灵动狡黠的眉眼间此刻只剩下焦灼与疲惫。她顾不得山门处值守弟子惊诧的目光,径直冲上玉女峰,直奔令狐冲所在的弟子精舍。

“令狐冲!”任盈盈推开房门,气息微喘,看到正在盘膝打坐、周身隐有紫气流转的令狐冲,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更深的急切淹没,“我爹…我爹他出事了!”

令狐冲猛地睁开眼,眸中紫意一闪而逝,看清来人,霍然起身:“任姑娘?任教主怎么了?”

“东方不败!”任盈盈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爹他…真气反噬提前爆发!在伏击青龙堂叛徒时,被东方不败趁机擒拿!向叔叔拼死相救,也只抢回半条命!现在爹被关在黑木崖地牢,东方不败…要废他武功,永绝后患!”

令狐冲脸色骤变:“什么?!任教主他…”

“令狐冲!”任盈盈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指尖冰凉,“我知道这很过分…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黑木崖戒备森严,东方不败武功深不可测…只有你!只有你或许能帮我!求你…再帮我一次!救救我爹!”她眼中水光潋滟,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与恳求。

令狐冲看着眼前这张梨花带雨的脸,心头一紧。他反手握住任盈盈冰凉的手,沉声道:“任姑娘放心!任教主于我有恩,此事我义不容辞!我这就去禀明师父!”

正气堂内。

岳不群听完令狐冲的禀报,眉头紧锁,紫袍无风自动,显然内心极不平静:“冲儿!你可知此行凶险?东方不败武功通玄,黑木崖更是龙潭虎穴!你虽功法精进,但……”

“师父!”令狐冲抱拳,目光坚定,“弟子深知凶险!但任教主危在旦夕,任姑娘孤身求援,弟子岂能袖手旁观?况且,”他看了一眼身旁神色决然的任盈盈,“任姑娘承诺,此次只为救人,救出后定会劝说任教主退出江湖,不再过问武林纷争!她已有周密计划,只需弟子从旁策应!”

任盈盈上前一步,对着岳不群盈盈一拜,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诚恳:“岳掌门,盈盈以性命担保!救出家父后,定当竭力规劝,远避海外,绝不再涉足中原武林!此次计划,我已联络教中旧部,里应外合,只需令狐少侠以其独特身份和武功,牵制关键人物,制造混乱即可!绝不敢让令狐少侠身陷绝境!”

岳不群目光如电,在令狐冲和任盈盈脸上扫过。他看到了令狐冲眼中的坚定与恳求,也看到了任盈盈眉宇间的华山,云雾如纱,缠绕着青翠的山峦。山道上,一个窈窕的身影疾行如风,素色的劲装沾染着仆仆风尘,衣袂被山风撕扯,猎猎作响。往日里灵动狡黠如狐的眉眼,此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焦灼与深深的疲惫,唇瓣因缺水而微微干裂。她甚至无暇顾及山门处值守弟子惊诧的目光和下意识按上剑柄的动作,足尖在山石上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直扑玉女峰顶,目标明确——令狐冲所在的弟子精舍。

“令狐冲!”木门被“砰”地撞开,任盈盈气息粗重,胸口剧烈起伏,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她一眼便看到了盘膝打坐的令狐冲。只见他周身笼罩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淡紫氤氲,随着呼吸微微流转,仿佛山间初升的紫气东来,散发着一股浑厚圆融的气息。任盈盈眼中掠过一丝惊讶(他的功力竟精进如斯!),但这丝惊讶瞬间被更深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急切淹没。“我爹…我爹他出事了!”声音带着强行压抑的颤抖。

令狐冲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紫芒如电,一闪而逝。看清来人,他霍然起身,带起一股劲风:“任姑娘?!任教主怎么了?”心骤然下沉。

“东方不败!”任盈盈的声音终于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哭腔,冰凉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襟,“爹他…真气反噬提前爆发了!比预想的凶险十倍!就在伏击青龙堂叛徒的关键时刻……被东方不败趁机偷袭擒拿!向叔叔…向叔叔拼死相救,也只抢回半条命,现在重伤昏迷!”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爹…爹他被关在黑木崖最深处的地牢…东方不败…他放言要废尽爹的武功,挑断手脚筋络,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令狐冲脸色骤变,如遭重锤:“什么?!任教主他…”那个曾经豪气干云、威震江湖的魔教教主,竟落得如此境地?

“令狐冲!”任盈盈再也顾不得许多,一步抢上前,冰凉的手指紧紧抓住他的手臂,那冷意几乎要透过衣衫渗入骨髓。她抬起头,泪光在眼眶中盈盈打转,褪去了所有的骄傲与算计,只剩下一个女儿面对至亲危难时最本能的脆弱与恳求:“我知道这很过分…我知道黑木崖是龙潭虎穴!东方不败武功深不可测…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我能想到的,只有你!只有你的独孤九剑,只有你的紫霞神功,或许…或许能有一线生机!求你…再帮我一次!救救我爹!”泪水终于决堤,顺着沾满尘土的脸颊滑落。

令狐冲看着眼前这张梨花带雨、写满绝望与哀求的脸庞,心头猛地一揪,仿佛被那冰凉的指尖攥住。他反手用力握住她冰冷的手,试图传递一丝暖意和力量,目光沉凝如铁:“任姑娘放心!任教主于我有恩,此事我义不容辞!我这就去禀明师父!”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正气堂内。

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的凝重。岳不群听完令狐冲的禀报,端坐的身姿纹丝不动,但身上那袭象征掌门身份的紫袍,却无风自动,下摆微微起伏,显示出其内心掀起的滔天巨浪。他眉头紧锁,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冲儿!你可知此行凶险几何?东方不败武功通玄,十余年来未逢敌手!黑木崖更是魔教总坛,机关重重,高手如云,堪称龙潭虎穴!你虽功法精进,紫霞有成,但……”

“师父!”令狐冲抱拳躬身,腰背挺得笔直,目光坚定如磐石,“弟子深知此去九死一生!然任教主危在旦夕,任姑娘以弱质之躯,千里奔波,孤身犯险前来求援,此等情义与危局,弟子岂能袖手旁观,坐视恩人罹难?”他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神色决然、犹带泪痕的任盈盈,补充道,“况且,任姑娘已立下重誓!此行只为救人,救出之后,定会竭力规劝任教主远遁海外,退出江湖,永不再过问武林纷争!且她并非毫无准备,已暗中联络教中心向任教主的忠义旧部,里应外合。计划周详,弟子只需以其华山弟子的身份和武功,于关键时刻牵制一二,制造混乱,并非孤身闯关,身陷死地!”

任盈盈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上前一步,对着岳不群盈盈一拜,姿态恭谨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清冷决绝:“岳掌门在上,盈盈以性命、以日月神教圣姑之名起誓!救出家父后,定当竭力规劝,远避海外孤岛,此生绝不踏足中原武林半步!若有虚言,天人共戮!此番计划,已得童百熊长老等数位旧部响应,黑木崖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只需令狐少侠以其独特身份和精妙剑法,在关键时刻现身,牵制东方不败或其心腹片刻,制造脱身之机即可!绝不敢,也绝不会让令狐少侠身陷绝境,置华山于险地!”

岳不群目光如电,缓缓扫过令狐冲年轻而坚毅的脸庞,又落在任盈盈那双虽含泪却异常清亮、带着玉石俱焚般决绝的眼眸上。他看到了徒弟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恳求与侠义,也看到了魔教妖女眉宇间那份沉重的承诺与孤注一掷。再想到山脚下那些如跗骨之蛆般徘徊的朝廷密探和各方江湖耳目,自己身为华山掌门,若亲自下山救援魔教前教主,目标太大,顷刻间便会引来无数猜忌与围攻,反将华山置于风口浪尖,救援不成,反成祸端。他沉默良久,堂中空气仿佛凝固,只有沉重的呼吸声。最终,他长长地、仿佛耗尽了心力般叹了口气,拂袖转身,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无奈:“罢了!冲儿,你既心意已决,为师…也不拦你!但切记!事不可为,当以保全自身性命为第一要务!留得青山在!救人固然重要,然你自身,更是我华山未来砥柱!速去…速回!”最后四字,重逾千斤。

“弟子叩谢师父成全!”令狐冲大喜,深深一揖到底。

“盈盈拜谢岳掌门大恩!”任盈盈亦是屈膝,行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礼,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

半月后,黑木崖。总坛地牢深处。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将整个黑木崖浸透。崖顶总坛虽灯火通明,但那光亮却透着一股死寂的森然,照不亮人心底的寒。地牢深处,阴冷刺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血腥气和绝望的气息。石壁上凝结的水珠缓慢滴落,发出单调而瘆人的“滴答”声。任我行被数条婴儿手臂粗细的寒铁锁链穿透了琵琶骨,如同待宰的牲口般,牢牢锁在冰冷的石壁上。他须发如乱草,沾满血污尘土,曾经睥睨天下的雄霸之气荡然无存,脸色灰败如金纸,深陷的眼窝里只剩下死寂的颓唐。最致命的,是丹田处那令人心悸的空虚——一身惊世骇俗、曾让无数豪杰胆寒的吸星内力,已被东方不败以诡异秘法,尽数化去!经脉寸寸断裂,武功尽废!

“爹!”一声压抑着无尽悲痛的呼唤在地牢入口响起。任盈盈借着童百熊长老(这位性情耿直的长老,终被任盈盈以旧日恩情、任教主昔日威望以及对东方不败近年倒行逆施的不满说服)的掩护,与令狐冲悄然潜入。当火光映照出父亲那非人的惨状时,任盈盈如遭雷击,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撕裂!泪水瞬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她踉跄着扑了过去。

“盈…盈盈?”任我行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珠费力地转动,聚焦在女儿脸上,闪过一丝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光亮,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你…你怎么来了?傻孩子…快走!快走啊!东方…东方不败他…他不是人…是魔鬼…”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残存的力气。

“爹!别说话了!省着力气!我们这就走!”任盈盈强忍着几乎将她撕裂的心痛和滔天恨意,与令狐冲对视一眼。令狐冲会意,长剑出鞘,灌注紫霞真气的剑锋寒光一闪,“锵!锵!”几声脆响,粗大的寒铁锁链应声而断!令狐冲动作迅捷而小心,一把将虚弱得如同破布娃娃般的任我行背在背上,那轻飘飘的重量让令狐冲心头一沉。

“走?呵呵呵…”一个雌雄莫辨、带着无尽寒意与讥诮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般,毫无征兆地在幽暗的地牢入口响起。东方不败一身刺目的大红宫装,不知何时已斜倚在冰冷的石门框上,姿态慵懒却带着致命的危险。他(她?)的指尖,捻着一根细如发丝、闪烁着幽蓝寒芒的绣花针。脸上,那半张精致的黄金面具,在跳动的火光下反射着冰冷而诡异的光泽,只露出线条优美却毫无血色的下颌,以及一双冰冷、漠然、如同在打量蝼蚁般的眼眸。“我的好盈盈,真是父女情深,令人动容啊…还有…华山派的令狐少侠?”那目光转向令狐冲,带着一丝玩味,“啧啧,名门正派的高徒,竟与魔教妖女、前教主余孽搅在一起?真是情深义重,感天动地。可惜啊…”他(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来自九幽,“这黑木崖,岂是你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能走的?”

“东方不败!”任盈盈如同护崽的母狮,猛地将父亲挡在身后,怒视着那道红影,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你为何如此狠毒!我爹…我爹他已被你废尽武功,形同废人!为何还要赶尽杀绝,连一条生路都不给!”泪水混合着恨意,在她脸上流淌。

“狠毒?”东方不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轻柔却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盈盈啊盈盈,这些年,我对你如何?视如己出,纵容娇惯,神教上下,谁敢对你有半分不敬?可你呢?”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刺向任盈盈,“为了这个冥顽不灵、野心不死的老家伙,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我!”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令狐冲背上,那气息奄奄的任我行身上,充满了刻骨的嘲讽:“任我行!当年你吸星大法反噬,神智癫狂,六亲不认,滥杀教中兄弟如屠狗!若非我及时出手,将你囚于西湖水牢,隔绝外力,延缓反噬,你早已爆体而亡,尸骨无存!是我,保了你这条残命!可你呢?”他(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脱困之后,不思感恩图报,安度残生,反而勾结旧部,煽动叛乱,妄图颠覆神教,将我等基业再次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你说,你该不该死?!该不该永绝后患?!”

“放屁!东方不败!你狼子野心!”任我行被这颠倒黑白的言辞刺激得回光返照,挣扎着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屈辱与疯狂的怒火,嘶吼道,“囚禁老夫,篡夺教主之位!屠戮忠良,独断专行!将神教带入歧途…你…你敢颠倒黑白!老夫…”

“篡位?”东方不败嗤笑一声,黄金面具下的眼神充满了浓烈的不屑与讥诮,“若非你走火入魔,将神教带入绝境,引来无数正派围剿,我岂会临危受命,力挽狂澜?我东方不败行事,何须向你解释?何须向天下人解释?成王败寇,自古皆然!今日,你们父女情深,正好…一同上路,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话音未落,他(她)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

一点寒芒,无声无息,如同自虚空诞生,无视了距离,瞬间已至任盈盈咽喉!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极限,带着灭绝生机的阴寒!

“小心!”令狐冲瞳孔骤然缩成针尖!独孤九剑“破箭式”的心法在生死关头运转到极致!他甚至来不及拔剑出鞘,左手手腕猛地一抖,腰间那沉甸甸的朱红酒葫芦被他灌注十成紫霞内力,如同炮弹般呼啸着掷出!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刺耳的脆响!那细如牛毛的绣花针,竟精准无比地钉在了精钢打造的葫芦壁上,不仅射了个对穿,更携带着沛然莫御的阴柔巨力,裹挟着酒葫芦,“轰”地一声狠狠撞在旁边的石壁上!葫芦瞬间炸裂成无数碎片,里面的烈酒如同血雨般喷洒开来,刺鼻的酒气弥漫!

“好快的针!好诡异的劲力!”令狐冲心中凛然,背上瞬间沁出一层冷汗。长剑终于出鞘,龙吟之声在地牢中回荡!“任姑娘,带任教主先走!我来挡他!”他低吼一声,身形如电,紫霞真气沛然流转,周身泛起淡淡的紫晕,剑光乍起,如九天银河倾泻,带着独孤九剑凌厉无匹、破尽万法的剑意,瞬间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剑网,直刺东方不败周身要害!剑势连绵如涛,快、狠、准!招招攻敌必救,竟在狭窄的空间内隐隐封死了东方不败所有闪避的退路!

“嗯?”东方不败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诧异,“华山剑法?不对…这剑意…”他(她)的身形如鬼魅般飘忽起来,大红宫装化作一道模糊的红影,竟在令狐冲那足以绞碎精铁的剑网中穿行自如!手中那根致命的绣花针,此刻化作点点追魂索命的寒星,或点、或刺、或挑、或带,精准无比地击打在令狐冲长剑剑脊力量流转最薄弱、最不受力之处!每一次针剑交击,都发出一声沉闷的“铮”鸣,一股阴柔刁钻、带着诡异震颤的劲力便透剑而入,震得令狐冲手臂酸麻,气血翻腾,那原本圆融流畅的剑势便不由得为之一滞!

“好诡异的身法!好强的穿透力!”令狐冲越打越是心惊。他紫霞神功已臻大成,内力浑厚精纯,护体真气坚韧,独孤九剑更是号称破尽天下招式,然而东方不败的身法快得简直超出了常理,那绣花针上的劲力更是阴毒刁钻至极,仿佛能无视他真气的防御,直透筋骨!左肩被擦过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和一股阴冷的麻痹感。

“破气式!”令狐冲心中低喝,知道不能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剑势陡然再变!不再追求招式的连绵与精妙,而是引动丹田内澎湃的紫气,剑身之上竟隐隐泛起一层凝练如实质的淡紫色毫光!一剑刺出,舍弃所有花巧,剑意凝练如针,直指东方不败周身真气流转最为核心、最不容有失的节点!这是以力破巧,以意破气!

东方不败黄金面具下的眉头第一次微不可察地一蹙。这一剑,朴实无华,却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直指本源的大恐怖!竟让他(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丝威胁!他(她)不敢怠慢,身形如被狂风卷起的红叶般急退!大红衣袖翻飞如云,同时,数点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幽蓝的寒芒无声射出,并非直取令狐冲,而是巧妙地封向他剑势前进的所有可能路径!攻敌之必救!

“破箭式!”令狐冲精神高度集中,眼中唯有那数点追魂寒星!剑光瞬间化作一团轮转的光晕,“叮叮叮叮!”一连串密集如雨打芭蕉的脆响,精准无比地将射来的绣花针一一磕飞!火星四溅!同时脚下步伐踩踏着玄奥的方位,如影随形,紧追那道急退的红影!两人身形彻底化作一紫一红两道纠缠不清、高速移动的残影,在狭窄逼仄、布满刑具的地牢通道中疯狂碰撞、分离!剑气纵横,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在坚硬的石壁上犁出道道深痕!绣花针的寒星点点,如同鬼火,无声无息地洞穿石壁,留下一个个深不见底的细小孔洞!碎石齑粉簌簌落下,烟尘弥漫,劲气四溢!

“嗤啦!”

一声清晰的裂帛之声!令狐冲拼着左肩被一枚刁钻的绣花针再次擦过(带起一溜刺目的血花),长剑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以一个极其诡异刁钻、完全违背常理的角度,精准无比地挑中了东方不败脸上那半张象征着神秘与威严的黄金面具的系绳!

面具应声而飞!旋转着撞在石壁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一张脸,暴露在昏暗摇曳的火光之下。

眉如远山含黛,眸若寒星映水,肤白胜雪,欺霜赛玉,朱唇紧抿,勾勒出冷冽而完美的弧度。那并非想象中的阴柔妖异,而是一张倾国倾城、清丽绝伦、却带着冰封千尺般杀意的…女子面容!

“……”令狐冲捂着流血的左肩,灼痛感阵阵袭来,他看着那张脸,一时愣住,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呵…呵呵呵…”被任盈盈死死搀扶着的任我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张脸,先是一愣,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随即像是发现了世间最荒谬可笑的事情,爆发出嘶哑而癫狂的大笑,笑声在石牢中回荡,充满了讽刺:“哈哈哈!东方不败!你…你果然!果然练了那《葵花宝典》!把自己练成了这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的怪物!哈哈哈!报应!真是天大的报应啊!任某今日虽废,却得见你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值了!哈哈哈!”

东方不败(东方白)抬手,用纤细如玉、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光滑细腻、毫无瑕疵的脸颊。眼中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恼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嘲讽。她朱唇轻启,清冷悦耳、再无疑问的女声如同珠落玉盘,清晰地响起:“怪物?任我行,你这双眼睛,这几十年来,当真是白长了。我东方不败,本就是女子!何须练什么《葵花宝典》来自残身体,改变形貌?”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什…什么?!”任我行那狂放而充满恶意的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了咽喉,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凸出眼眶,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与茫然,“你…你是女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明明是…当年老夫明明…”

“教主…教主她…一直都是女子啊。”一直躲在角落阴影里、神色复杂无比的童百熊,此刻忍不住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声音带着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她本名东方白,是上任教主收养的孤女…只是…只是她天纵奇才,武功进境一日千里,远超同辈须眉,行事又…又太过狠辣霸道,杀伐决断,才…才让不明真相的人以讹传讹,有了诸多误会…”

“东方白…女子…一直都是女子…”任我行喃喃自语,仿佛被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劈中天灵盖,整个人都僵住了,如同一尊瞬间失去灵魂的石像。他死灰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东方不败那张绝美却冰冷如万载玄冰的脸庞,眼神从极致的震惊、顽固的不信,到一片茫然的困惑,最终化为一片死水般的、彻底的颓败与灰暗。他毕生最大的耻辱(被一个“阉人”囚禁、玩弄于股掌),他引以为傲的识人眼光,他对敌人最恶毒的诅咒…此刻,全部轰然崩塌!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彻底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支撑他最后一丝精神的支柱也彻底断裂。他身体剧烈地晃了晃,喉头一甜,“哇”地喷出一口黑血,若非任盈盈死死用尽全身力气搀扶住,几乎要当场瘫倒在地,彻底崩溃。

东方不败看着任我行那副失魂落魄、信念崩塌的模样,冰冷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冰湖上的一丝涟漪,但瞬间又归于更加深沉的淡漠。她的目光扫过依旧持剑戒备、剑上紫芒未散的令狐冲,最终落在了泪痕未干、却同样被这惊天真相震撼得有些失神的任盈盈身上。

“罢了。”东方不败忽然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那姿态,仿佛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看在昔日那一点可怜的情分上…也看在这位华山高徒,剑胆琴心,确有过人之处的份上…”她冰冷的目光再次扫过令狐冲,“滚吧。带着这个已经一无是处、连信念都粉碎了的废物,滚出黑木崖,滚出中原!此生此世,若再让我在中原武林见到你们的身影…”她指尖那枚幽蓝的绣花针寒芒一闪,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定杀不饶!挫骨扬灰!”

她深深看了一眼令狐冲,那目光复杂难明,最终化为一片沉寂:“华山令狐冲…果然名不虚传。今日之剑,他日或可期。告诉岳不群,还有…风清扬,”她顿了一下,仿佛这个名字带着某种重量,“我东方不败,在黑木崖顶…等着他们。”说罢,红影一闪,如同鬼魅般融入地牢深处的幽暗之中,再无踪迹,只留下一地狼藉和令人窒息的余威。

任盈盈如释重负,巨大的压力卸去,腿脚都有些发软。她强打精神,连忙和令狐冲一起,半扶半拖着精神恍惚、口中仍无意识喃喃自语的任我行。在童百熊的暗中指引下,三人如同惊弓之鸟,沿着隐秘的通道,迅速逃离了这座如同巨兽般盘踞的黑木崖。

黑木崖下,岔路口。晨曦微露。

冰冷的山风吹散了激战后的血腥气和地牢的霉味。任盈盈看着衣衫染血、脸色略显苍白的令狐冲,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难以言喻的感激,还有一丝即将分别的不舍,搅得她心头酸涩:“令狐冲…谢谢你!真的…真的谢谢你!没有你,没有你仗义出手,我和爹今日…今日怕是难逃毒手…”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任姑娘不必客气。”令狐冲扯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左肩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龇了龇牙,“江湖救急,路见不平,何况任教主…唉,举手之劳罢了。”他故作轻松地摆摆手。

“你的伤…”任盈盈的目光落在他左肩被鲜血浸透的衣衫上,满是担忧。

“皮外伤,看着吓人,未伤筋骨,不碍事。”令狐冲活动了一下肩膀,紫霞真气运转下,麻痹感已消退不少,“你快带任教主去寻个安全的地方安顿吧,此地不宜久留,东方不败…心思难测。”他望向黑木崖的方向,眼中仍有凝重。

任盈盈用力点点头,看着令狐冲年轻而沾染风尘的脸庞,想到这半月来的生死与共,想到他毫不犹豫的援手,想到他在黑木崖地牢中那道挡在她身前、硬撼东方不败的紫色身影…少女的心湖,如同投入石子的春水,漾起层层涟漪。脸颊忽然不受控制地飞起两朵红云,如同天边初升的朝霞,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前所未有的羞怯与一丝期盼:“我…我安顿好爹,就…就去华山找你。”说完,她飞快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令狐冲的眼睛。

令狐冲一愣,看着任盈盈突然羞红的俏脸和那低垂的、微微颤抖的长睫,心头猛地一跳,一种奇异而陌生的悸动感瞬间传遍全身,让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只能下意识地挠了挠后脑勺,憨憨地应道:“啊?哦…好…好啊。”脸上也有些发烫。

这时,一直沉默颓然、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的任我行,忽然抬起头,用那双依旧浑浊却似乎多了一丝清明和解脱的眼睛,深深地看了令狐冲一眼,沙哑着嗓子道:“小子…”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力气,“虽然老夫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废人…但眼还没瞎。你…不错。”他艰难地抬起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女儿紧握着他的手背,语气竟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与释然,“丫头…爹…爹对不起你…以后,你自己的路…自己走。想做什么…就…就去做吧。不必…再顾虑这个…老废物了…”说完,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闭上眼,靠在女儿身上,不再言语,嘴角却似乎挂着一丝极淡、极淡的释然。

“爹!”任盈盈的脸瞬间红得如同熟透的苹果,嗔怪地看了父亲一眼,心中却涌起一股酸楚的暖流。她又飞快地、含羞带怯地瞥了令狐冲一眼,低声道:“爹!你胡说什么呢!令狐冲…我们…我们走了!你…你自己保重!伤口…记得处理!”说完,不敢再多停留,搀扶着父亲,匆匆上了童百熊早已安排好的、停在路边树林深处的马车。车夫扬鞭,马车辘辘,迅速消失在官道的尽头,只留下一道烟尘。

令狐冲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清晨的寒风掠过,带起他散乱的鬓发。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还有些发烫的脸颊,又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左肩伤口。心头五味杂陈,既有救人的欣慰,有对东方不败那恐怖实力的忌惮,有对任教主遭遇的唏嘘,但更多的,是任盈盈临别时那含羞带怯的一瞥和话语,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荡起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一种莫名的怅然与失落悄然弥漫。

就在令狐冲还在回华山路途之时,华山脚下,却迎来了一队极其特殊的人马。

八名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力士,分列两行,步履沉稳,眼神锐利如鹰,开道在前。其后是四名手捧金瓜、钺斧、朝天镫、蟠龙棍的金吾卫,仪仗威严。再后,是十六名身着绛紫色宦官服饰、低眉垂首的小太监。

队伍中央,一顶四人抬的明黄小轿,轿帘低垂。轿旁,一位身着大红蟒袍、面白无须、气质阴柔的老者,双手恭谨地捧着一个明黄色的卷轴。老者年约六旬,面容清癯,眼神看似浑浊,偶尔开阖间却精光四射,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大内总管——吕芳!

队伍所过之处,一股无形的皇家威仪弥漫开来,山野间的鸟雀都噤了声。山道两旁,早已得到消息的华山弟子们肃立两旁,大气不敢出。岳不群、宁中则率领一众核心弟子,早已在山门牌楼下等候多时。

岳不群一身崭新的紫袍,头戴玉冠,面沉如水,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宁中则站在他身侧,英姿飒爽依旧,但紧握的剑柄却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风清扬并未现身,仍在思过崖闭关。林峰隐在远处树梢,饶有兴致地看着这支皇家仪仗。

小轿在牌楼前稳稳停下。吕芳缓步上前,目光扫过岳不群等人,尖细的嗓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华山派掌门岳不群,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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