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的轮廓在夜风中微微颤动，李文站在高处，目光落在远处一片模糊的影子上。那是一支正在行进的队伍，脚步轻而稳，像贴着地面滑行。
赤奴走在最前头，肩上的短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忽然抬手，整支队伍立刻停下，没有一丝杂音。几息后，风势骤变，黄沙卷起，天地瞬间昏暗。
“黑风来了。”身旁的呼衍铁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
李文没说话，只是将手中的木剑轻轻插进沙地。这是信号——演练继续，不许撤退。
沙暴来得极快，转眼就把整片演武场吞没。视线被彻底遮蔽，连近在咫尺的人都看不清。通讯铃铛早已被风撕碎，只剩下呼啸声在耳边冲撞。
但赤奴的声音却在这混乱中响起，低沉而清晰：“摘面罩，伏地听沙。”
命令沿着手臂一个接一个传下去。士兵们迅速照做，耳朵贴向滚烫的沙面。风再大，沙粒移动的方向总会有细微差别。羌族祖传的“听沙辨位”法，在这种时候比任何器械都管用。
一支小队开始移动，三十六人分成三组，呈蛇形穿行。他们不再依赖视觉，而是靠地面震动和风向变化判断位置。中途有两人差点偏离路线，却被同伴一把拽回，动作干脆利落。
李文看着沙盘边缘的一枚铜钉——那是预设的目标点。原本以为至少要延误半个时辰，可不到两刻钟，铜钉被人猛地拔起，插在了另一侧的旗座上。
风暴还未停歇，那支小队已全员集结于目标区，旗杆稳稳立住，黑色布面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呼衍铁眯起眼：“他们走的是‘断脊线’？那可是流沙带。”
“正因是流沙带，敌人才不会设防。”李文抽出木剑，拍了拍剑身上的沙，“赤奴选这条路，是想告诉所有人——真正的杀招，从不在明处。”
话音刚落，沙暴渐弱。赤奴带着队伍走回校场，人人脸上沾满尘土，却没有一人喘粗气。他们在距主帐五十步外整齐列队，动作如出一辙，连呼吸节奏都近乎同步。
李文缓步走下高台，走到队伍面前。他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有的来自羌族遗村，有的曾是流民营里的壮丁，还有几个是降卒的儿子。这些人过去谁也不服谁，现在却站成了一体。
“你们刚才用了多久？”他问。
“三十七分钟。”赤奴答，“比预定快十三分。”
“伤亡？”
“零。脱队两人，已归建。”
李文点头，转向身后几位老将：“有人觉得三百人不够打一场仗？”
一名老将皱眉道：“精是精，可若遇千军围剿，终究难撑大局。”
李文没反驳，只对身边一名植物精灵抬了下手。那小小的身影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绿光。紧接着，沙地上浮现出一幅动态投影——一支小队正悄然穿过敌阵后方，引爆粮仓，引发连锁溃败。
“这是蝎尾军团在龟兹之战的复盘。”他说，“三十八人，破敌三千。不是靠蛮力，是靠时机、路径和敌人想不到的胆量。”
老将们沉默下来。
赤奴这时上前一步，低声下令：“沙蟒潜行，演示。”
话音落下，三十六名特种兵突然散开，身形压低，脚步几乎不触地表。他们利用残存的沙雾掩护，从三个方向无声逼近主帐。等守卫察觉时，已有五把短刃抵住了帐篷支柱。
整个过程不到十息。
一名守将额头冒汗：“这……这要是真战场，我们已经全军覆没。”
“所以这支队伍存在的意义，不是冲锋陷阵。”李文站在中央，“而是撕开口子，让大军能顺势而入。他们是刀尖，不是刀身。”
赤奴从怀中取出一面未开光的战旗，黑色布料泛着奇异光泽，像是由某种坚韧纤维织就。
“这是用时空之花的茎丝做的。”他说，“少主说，它能承载气运。”
李文接过旗杆，闭目片刻。再睁眼时，掌心微亮，一股无形之力渗入旗面。刹那间，纹路浮现，蜿蜒如蛇首昂起，隐隐透出威慑之感。
“名为‘蝰首’。”他说，“从此刻起，你们不再是散兵游勇，也不是哪支部队的附属。你们是独立作战单元，直接受命于我。”
赤奴单膝跪地，抽出短刃，在掌心一划。鲜血顺着指缝滴落，染红旗杆底部。
他抬头，声音洪亮：“从今往后，你们不是谁的残部，不是谁的弃子！你们是沙漠之牙，是少主手中最利的一把刀！敢问生死否！？”
“誓死效命！”
“誓死效命！！”
“誓死效命！！！”
吼声震得沙粒跳动，整片营地为之震动。
李文将旗帜交到赤奴手中。后者稳稳举起，旗面迎风展开，那蛇形光纹仿佛活了过来，在夜色中缓缓游走。
呼衍铁一直站在角落，直到仪式结束才走上前。他递上一份卷轴，封口用蜡印压着。
“这是我这几日整理的水源隐匿方案。”他说，“在沙层下三十丈凿井，引地下暗流，再以陶管分流至隐蔽储水点。只要标记不暴露，补给线可延长两百里。”
李文打开卷轴快速浏览，眉头微动：“你用了‘倒虹吸’原理？”
“是。配合夜间输水，避开日照蒸发。”
“很好。”李文合上卷轴，递还一半，“另一半你自己留着。下次演练，由你带队负责后勤接应。”
呼衍铁怔了一下，随即抱拳：“遵令。”
夜风再次吹起，卷走最后一丝沙尘。整支“沙漠蝰蛇”兵团列队归营，步伐整齐划一，如同一头苏醒的猛兽缓缓退回巢穴。
李文仍站在高丘之上，手里拿着一本新编的册子——《特种作战手册》。封面粗糙，却是战士们亲手缝制。
他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一行字：
“能在绝境中保持清醒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兵。”
远处，赤奴独自坐在营火旁，擦拭那把曾救过他的雪莲短刃。刀锋映着火光，一闪，又一闪。
呼衍铁走过去，坐下，低声说了句什么。
赤奴抬头看了看天，又望向李文站立的方向，嘴角微微扬起。
李文合上手册，抬头看向南方。那里没有星辰指引，也没有罗盘示警，但他知道，有些事已经开始转动。
风从背后吹来，带着沙粒拍打衣袍的声音。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木剑柄端，那里有一道新刻的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