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的风在天亮前停了片刻,帐外那阵低沉的嗡鸣也跟着消失。李文没合眼,一直盯着桌上的玉匣,指尖轻轻敲着木剑剑柄。他记得那声音——不是风掠过铁甲,也不是战鼓余震,更像是某种东西在极近的距离里运转了一瞬,然后悄然隐去。
他把罗盘拿起来又放下,指针仍在微微颤动,但方向不再稳定。东南、正东、东北之间来回偏移,像是被什么干扰了。这不正常。风脉有迹可循,气流受地形与水势影响,不会无端紊乱。除非……有人在改变规则。
“云姬。”他开口,声音不高。
帘子掀开,她已经站在门口,手里抱着银盒,神情未变,却比昨夜多了一丝凝重。
“你也听到了?”李文问。
她点头:“不止是声音。我昨晚回帐后试了三次星轨推演,结果都不一样。同一组数据,得出三个不同的空间坐标。”
李文站起身,走到案前,将玉匣打开,取出那块焦黑船板。“你再看一次。这次别用棱镜模拟火焰轨迹,只查它本身残留的东西。”
云姬戴上手套,将船板放在六面水晶中央。她闭上眼,手指贴上镜面,呼吸渐渐放慢。李文站在一旁,看着她的睫毛轻轻抖了一下。
几息之后,她睁眼,瞳孔收缩。
“不对。”她说,“这不是单纯的火油残留。”
“什么意思?”
“表面是‘九幽冥火引’,但底下藏着另一层痕迹。”她指向其中一面棱镜,“你看这里,能量波纹有折叠感,像是同一时间点出现了两个流向。一个向前,一个向后。”
李文皱眉:“时间倒流?”
“不是完整倒流,是局部扰动。”她伸手在空中划了一下,“就像河面上扔了块石头,水波扩散出去,可某一小段却突然往回涌。这种裂痕……我在精绝地宫见过一次,当时祭坛上的沙漏突然逆转,整个密室的时间流速乱了半刻钟。”
“谁能做到?”
“只有掌握‘时间沙漏’的人。”她语气很轻,却带着确定,“那是天机阁的禁器,传说能微调现实的时间轴。他们从不轻易动用,因为一旦留下痕迹,就会被感知到。”
李文沉默下来。
呼衍枭能在曹营埋下火油,已是渗透极深。但如果连天机阁都插手了,事情就完全不同了。这不是战场阴谋,而是有人想直接改写战局的结果。
“你能确认这是最近留下的?”
“三天内。”她收回手,揉了揉太阳穴,“痕迹还新鲜。而且……它不是独立出现的。刚才我试着追踪它的源头,发现它和风脉异常的位置有重叠。有人在同时操控风向和时间流速,目的就是让火攻失败,甚至反噬。”
李文低头看着那块船板,忽然伸手把它翻了个面。
背面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几乎看不见,像是用极薄的刀片轻轻刮过。他凑近看了看,又拿起放大晶片照了照。
“这不是制造时留下的。”他说,“是后来被人划上去的。手法很稳,应该是修行者用指力刻的。”
云姬接过来看了一眼:“这个符号……是天机阁的标记之一。不是明面上的徽记,是内部传信用的暗符。代表‘观测已完成,等待启动’。”
李文眼神一冷。
也就是说,对方不仅来了,还完成了初步布置,只等时机一到,就激活那个装置。
“他们要逆转多久?”
“最多半刻钟。”她说,“时间沙漏无法长时间运行,否则会撕裂空间。但只要够短,足够让风向在关键瞬间反转。哪怕只持续十息,火焰也会顺着热源倒卷回来。”
李文缓缓合上玉匣。
昨夜金属嗡鸣,罗盘失准,风速记录里的异常波动——现在全都能对上了。这不是自然现象,也不是单一阴谋,而是一场精密到可怕的联合布局。呼衍枭提供火油,天机阁调整时间,两者配合,只为在火攻发动的那一刻,让联军自焚于江上。
“周瑜不会信。”他低声说。
云姬摇头:“没人会信。除非我们拿出更直接的证据。”
“比如?”
“找到那个装置。”她看着他,“或者,在它启动前,捕捉到下一次测试的波动。”
李文想了想:“你还能感应到那种折叠感吗?”
“可以,但需要靠近源头。越近越清晰。”
“那就设个陷阱。”他走到地图前,手指落在曹营西侧的一处浅滩,“这里是风脉扭曲最严重的地方,也是地下导热阵法的核心区。如果他们在测试时间装置,一定会选能量交汇点。今晚子时,我们派人过去。”
“太危险。”她说,“那种级别的禁器周围会有空间震荡,普通人靠近会晕厥,修行者也可能经脉错乱。”
“我不派别人。”他看向她,“你留在这里主持棱镜阵,我亲自去。”
她没反对,只是问:“需要我做什么?”
“保持棱镜与罗盘同步运转,一旦我接近目标区域,你就用空间感知锁定我的位置。如果我发现异常,会立刻触发信标。你接收到信号后,马上记录那一瞬间的能量波动。”
她点头:“我能做到。”
李文把木剑系回腰间,顺手将玉匣收进包裹。外面天色已亮,营地开始忙碌,战鼓声断续传来。他知道,距离原定火攻日只剩三天。而敌人已经在暗处布好了最后一道杀招。
“还有一件事。”云姬忽然说。
“你说。”
“时间沙漏的气息……和‘星门之后’的记载很像。”她顿了顿,“我小时候在地宫壁画上见过类似的图案。那时候不明白,现在回头看,那些符号描述的,可能就是这种能力——操控时间缝隙的人,才能打开真正的星门。”
李文看了她一眼:“你是说,天机阁的目的不只是破坏火攻?”
“我不知道。”她声音低了些,“但我感觉,这场战争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场试验。”
帐内一时安静。
李文没再说话,只是把罗盘挂在腰带上,拍了拍她的肩:“先解决眼前的事。其他的,等我们活下来再说。”
他走出帐篷,阳光刺了一下眼睛。远处江面平静如常,战船列阵,士气高涨。没人知道,这场被寄予厚望的火攻,早已被一双无形的手捏住了命脉。
云姬坐回案前,重新摆好六面棱镜。她注入一丝气运之力,镜面泛起微光。就在光影交错的刹那,其中一面镜子里,闪过一道极淡的金色细线,像沙漏中坠落的第一粒沙。
她指尖一顿,迅速调转角度,想要捕捉那条线的轨迹。
可下一瞬,它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