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西南方向吹来的时候,殿角的纱帘只轻轻摆了一下。
李文的手掌还按在罗盘上。那道干扰波痕早已消失,但他没有移开手。指腹下金属纹路微微发烫,像是有东西在深处游走。他闭了眼,气运顺着经络沉入掌心,再缓缓渗进罗盘中央的星图凹槽。一圈极淡的光晕泛起,随即被压回暗处。
“刚才那阵风,”他开口,声音不高,“是从昆仑旧墟的下风口来的。”
云姬站在左侧第三根立柱旁,指尖悬在半空,像碰到了看不见的屏障。她没回答,而是将手指偏转三寸,轻轻划过空气。一缕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掠过她的神经,带着某种断续的震颤。
“不是自然风。”她说,“有人用残咒引动地脉气流,手法很生涩,但目的明确——是在试探。”
李守诚原本已转身准备离开,听到这话停下脚步。他回头看了一眼案上的册子,又看向李文:“你是说,呼衍枭的人还没死绝?”
“不是他本人。”李文睁开眼,“这股气息太浅,像是学过几招皮毛的巫士在勉强催动阵法。真正的高手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赤奴站在右侧,手一直搭在矛柄上。此刻他冷笑一声:“管他是谁,敢露头就砍了。我带人把城外十里清一遍,看谁藏得住。”
“不行。”李文摇头,“他们要的就是我们乱动。现在动手,等于告诉对方——我们已经被惊动了。”
殿内一时安静。烛火轻微跳动,映得墙上影子微晃。
李文低头看着罗盘,忽然屈指轻弹边缘。一声极细的嗡鸣响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唤醒。紧接着,一缕近乎透明的藤蔓从他袖口滑出,贴着地面迅速钻入砖缝,消失不见。
这是他最擅长追踪的植物精灵,名为“根巡”。不显形,不发声,靠感知地下气息流动判断异常。此刻它正顺着风向来路,悄然延伸出去。
“我已经让它沿着地脉往前探。”李文说,“你们配合一下。赤奴,调三队精锐,换便装巡城,重点盯丹药试点相关的官署周边。不要查问,也不要靠近目标人物,只记行踪轨迹。”
赤奴皱眉:“就这么看着?”
“对。”李文点头,“让他们觉得一切如常。如果有谁突然改变作息、频繁出入不该去的地方,或者私下联络外邦商人——立刻记下来。”
李守诚这时开口:“你要借复审名单引蛇出洞?”
“是。”李文望向他,“叔祖刚才说要彻查三代背景,这个决定很好。我会让文书房对外放出消息:农官选拔标准升级,所有候选人必须接受二次面谈和灵识检测。越严越好。”
李守诚盯着他看了几息,终于点头:“我可以办。但我也会派人暗查两名可疑人选的过往行踪,不靠你这套流程。”
“随您。”李文没有阻拦,“只要结果准确,方式不限。”
云姬忽然抬手,在空中虚画四角。指尖过处,空气泛起细微涟漪,四面薄如蝉翼的透明镜片缓缓浮现,随即隐入墙影与梁柱之间。这是她布下的空间镜阵,能无声记录进出此殿的所有人气息特征,哪怕只是路过一步,也会留下痕迹。
“好了。”她低声说,“接下来谁进来,呼吸频率、灵力波动、情绪起伏,都能留下来对比。”
李文看了她一眼:“有没有发现刚才那阵风里混着什么特别的气息?”
她闭目片刻:“有一瞬……像是烧焦的草木味,夹杂着铁锈色的情绪波动。愤怒,但压抑得很深。”
“不是战士。”李文判断,“是躲在背后的人。可能曾受过伤,或者被剥夺过地位。”
话音未落,罗盘上的星图忽然轻微震动了一下。李文立刻俯身查看,发现一条细若发丝的红线正在缓缓浮现,从城西方向延伸而来,终点停在距城墙约八里的荒坡上。
那是根巡传回的第一段轨迹。
“找到了一点东西。”他说,“地下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土壤松动,灵气紊乱,像是临时挖过坑又填上。位置在西郊废弃陶窑附近。”
赤奴眼神一凛:“要不要我现在就带人过去?”
“不。”李文伸手制止,“先不动它。让根巡继续埋线,看看有没有人再去那里。”
他站起身,走到殿中央,目光扫过三人:“接下来几天,所有人照常行事。政令照发,会议照开,试点筹备也不能停。我们要让他们相信,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李守诚沉默片刻,拿起案上的册子:“那我就回去安排复审流程。”
“辛苦您。”李文点头。
赤奴抱拳,转身大步离去。靴底踩在石砖上发出清晰声响,直到拐出长廊才消失。
云姬留在原地,指尖再次轻触虚空,确认四面空间镜都已稳定运行。她忽然眉头微蹙:“刚才……有个人的气息,在殿前停留了不到两息。”
“谁?”
“不知道。”她摇头,“太快了,像是故意避开感知。但他的脚步很轻,落地时重心偏左,右腿似乎不太灵活。”
李文眼神微动:“受伤的人?还是习惯性跛行?”
“更像是旧伤未愈。”她说,“而且……他穿的是普通布鞋,但鞋底纹路规整,不像平民。”
李文低头看着罗盘,那条红线仍在缓慢闪烁。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重新坐回主位。
“通知城防司,从今晚开始,西门出入登记增加一项:查验鞋底泥痕。凡是来自西郊方向的,一律拍照留档。”
云姬看了他一眼:“他们会知道你在查。”
“我知道。”李文淡淡道,“所以不能只查鞋印。明天早朝,我要宣布第一批试点名单提前公布。”
“现在?”云姬有些意外。
“对。”他嘴角微扬,“越快越好。真内应一定会慌。”
他抬起手,掌心向下,轻轻覆在罗盘之上。气运再度流转,星图边缘泛起一圈极淡的银光。根巡的感应范围被悄然扩大,覆盖了整个西城区。
与此同时,城外八里处,一处荒废的陶窑底下,潮湿的泥土中埋着一个黑陶罐。罐口封着蜡,里面卷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一行歪斜的字:
“三日后,祭台重燃,血引可通。”
罐子上方,一只野猫悄然后退,尾巴扫过杂草,消失在夜色里。
李文忽然睁开眼。
“根巡刚传来信号。”他低声说,“陶窑地下,有东西在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