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盘的震颤还在掌心残留，李文的手指一紧，木剑卡在冰缝里的那一瞬，他往前踏了半步。火凤残影的黑化尾羽刚炸成灰烬，风还没落定，他的靴底已经踩上了青铜阶的最后一级。
地面是温的。
这感觉不对。昆仑墟该是死地，可脚底传来的温度像是地脉在呼吸。他没停，膝盖一软，整个人往前倾，单手撑住地面。掌心裂口又崩开了，血顺着指缝渗下去，没发出声音，也没凝冰。
头顶的星纹突然烧了起来。
不是疼，是像有光从骨头里往外照，皮肤下的纹路一条条亮起，金线般游走。他张了嘴，没喊出声，意识已经被拽进了某个地方。
画面冲进来——青铜巨门悬浮在星海中，十二尊金人立于门后，背对宇宙。一道身影站在门前，披着星纹长袍，抬手一指，整片星域塌陷成环状光带。紧接着是爆炸，金人崩解，那道身影坠落，袍角撕裂，最后一只眼睛闭上前，望向的是此刻李文所站的位置。
“归来者，当承星火。”
声音不是从耳朵进来的，是直接在颅骨里震动。他想摇头，却发现身体已经离地半尺，悬在空中，衣袍无风自动。星纹从脖颈蔓延到脸侧，像是活物在皮下爬行。
“别碰他！”
于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压低的吼意。李文听不清后续，但他感觉到有人后退了，脚步踩在冰上，急促而克制。
云姬的气息靠近了一瞬，又撤开。她说了句什么，音节模糊，但意思清楚——他在被认证。
什么被认证？谁在认证？
他想问，可喉咙像被锁住。唯一能动的是右手，指尖抽搐着，试图召唤麦芒精灵。一缕微弱的绿光从袖口钻出，刚成型就被周围的气压碾碎，化作星点消散。
可紧接着，另一股波动从地底升起。
赤炎精灵出现在他身侧，火焰凝成的躯体忽然矮了一截，右膝重重砸在青铜地面上，火纹手臂横过胸前，声音如熔岩滚动：“参见星主。”
李文瞳孔一缩。
没等他反应，远处传来破空声。赤奴的箭钉在不远处的石柱上，箭尾还在颤，雪莲精粹的余温尚未散尽。他没动，只是盯着李文的方向，握刀的手没抬，也没放。
然后是第二道光流。
来自玉门关方向，一株葡萄藤的残灵冲破空间阻隔，绿芒如线，直扑昆仑墟。接着是西域农田里的辣椒精灵、敦煌绿洲的胡杨幼灵、北境冻土的苔藓孢子……所有与他缔约过的植物精灵，无论强弱，无论远近，全都挣脱了本体束缚，化作光点汇成洪流，涌入这座虚空中浮现的遗迹。
绿色的光绕着李文盘旋，越聚越密，像一层活着的茧。
李守诚站在三步外，脸色发青，声音发抖：“这是献祭之礼……它们要把命还给他？”
“不是。”于吉盯着那团光流，眼里有惊也有悟，“是归位。它们认的是血脉里的东西，不是契约。”
李文终于找回了一丝声音，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我不是星主……我是李文。”
他抬手，想扶起赤炎精灵。指尖刚触到对方肩甲，那团火焰猛地一震，竟顺着他的掌心倒灌进来，不是攻击，而是融入。火纹顺着星纹的路径走了一遍，两者交汇处，金光暴涨。
光流静了。
所有精灵悬浮在半空，不再旋转，像是在等一个回应。
李文低头，看见自己掌心的血滴落在地，没有渗入青铜，而是凝住，然后向上生长。一株嫩芽破血而出，通体透明，像水晶雕成，叶片展开的瞬间，脉络清晰可见——与他皮肤下的星纹完全一致。
它没长高，也没枯萎，就那么立着，微微晃动，像在呼吸。
于吉没再说话，只是退了一步，手里的龟甲残片收进了袖中。
云姬站在边缘，指尖轻轻一勾，空间裂隙在她掌心浮出一道细线，她没用它，只是看着那道线如何被昆仑墟的气机自然抚平。她低声说：“地脉在适应他。”
李文想站直，可身体还在发烫。星纹没熄，反而更深了，像是刻进了骨。他能感觉到，那些精灵没离开，它们的意识还连着他的神识，但关系变了。不再是“他指挥它们”，而是“它们在等他成为它们该依附的存在”。
他不想成为神。
可这股力量不是他能拒绝的。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声音稳了些：“都回来。”
话音落，绿光没散，但流动缓了下来。葡萄藤残灵落在他肩头，化作一道藤环缠绕片刻，又退成光点悬停。其他精灵也各自归位，像是列阵，又像是守卫。
赤炎精灵仍跪着。
“起来。”李文说。
“星主未承位，火灵不敢立。”对方声音低沉。
“我不是星主。”
“您是。”赤炎精灵抬头，熔金般的瞳孔直视他，“我们生来只为侍奉星火之主。您唤醒我们，不是靠契约，是靠血脉共鸣。从第一株麦苗诞生精灵时，您就已经是了。”
李文没再反驳。
他抬起手，看着掌心的裂痕。血还在渗，但不再滴落，而是被那株水晶嫩芽缓缓吸走。叶片的颜色深了一分，像是饮了血。
于吉忽然开口：“你刚才看到的记忆，是不是有一扇门，十二金人守在后面？”
李文点头。
“那就是前代天庭的星门。”于吉声音低，“星主陨落后，门碎了，碎片散入诸天。你看到的昆仑墟，不是遗迹，是其中一块碎片的锚点。”
“所以它认得我？”
“不是认得你。”于吉摇头，“是认得你体内的东西。星火传承，万年一续。上一个星主死了，火没灭，它一直在等下一个能点燃它的人。”
李文沉默。
他想起十六岁那年觉醒前世记忆时，看到的那片崩裂的星空。那时他以为那是乱世将至的预兆，现在才明白，那是天庭碎裂的回响。
他不是偶然觉醒记忆的。
他是被选中的。
脚下的地面又震了一下，比刚才更清晰。那株水晶嫩芽突然抖了抖，叶片转向某个方向，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李文低头看它。
嫩芽的脉络里，金线一闪，整株植物瞬间化为光尘，升到半空，凝成一个符号——像是一把钥匙的轮廓。
所有人抬头。
于吉盯着那个符号，脸色变了：“星钥……它在指引。”
李文抬起手，光尘落在他掌心，没消失，而是顺着星纹钻进了皮肤。一股新的信息流涌进来，不是记忆，是坐标。
他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了。
他迈步往前走，脚步落在青铜阶上，每一步，星纹都亮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