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京北清溪镇的风裹挟着荒草与腐土的气息,在断壁残垣间穿行。
月光惨白,照在那座早已坍塌大半的育婴堂旧址上,像一层薄霜覆盖着沉睡的尸骨。
苏倾月站在废墟中央,黑色风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手中紧握那枚银线缠枝莲纹徽章,暗蓝水晶在月光下泛着幽微的光,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震颤。
她蹲下身,将徽章轻轻贴于地面——一道细微电流自掌心窜起,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
刹那间,泥土之下传来低频共振,像是某种古老的机械正在苏醒。
“滴……”
一声轻响从地底渗出。
一道微弱却清晰的电磁信号破土而出,直冲她的腕表接收器。
屏幕上瞬间跳出波形图:一段残缺音频缓缓播放,旋律扭曲而诡异,却是《归月吟》的变调版本——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节奏竟与人类心跳完全同步,每一下搏动都精准契合心律周期。
苏倾月呼吸一滞。
这不是音乐。这是诱导。
是精神操控的前奏曲,是“星启计划”所用技术的原始雏形,甚至更为古老、更为纯粹。
她闭眼凝神,耳畔忽然浮现出一丝极淡的香气——檀香混着雪松,尾调带着金属灼烧后的冷冽气息。
银针焚香。
那是师父沈青梧晚年常用的一种安神熏料,只在她身体虚弱时点燃,用来压制神经系统的隐痛。
苏倾月曾问过配方,师父却只是摇头:“这香,不该再传下去了。”
可现在,它就在这片废墟里,若有若无地飘荡着。
“他们用她的东西……在模拟某种仪式。”苏倾月低声自语,声音冷得像刀锋划过冰面。
她指尖抚过墙角一道深深的刻痕,灰尘拂去后,隐约可见两个字:“天音”。
天音?
她心头猛地一震。
记忆深处,师父临终前那一夜的画面骤然浮现——昏黄油灯下,老人枯瘦的手攥着她的手腕,眼神清明又悲悯:“若有一天你听见‘天音’回响,别让它入心……那是织宫的锁魂调,能唤醒血脉里的宿命。”
织宫?天音?宿命?
这些词如同碎镜片,在她脑海中反复折射出模糊的轮廓。
而此刻,这间地窖、这段音频、这缕焚香,全都指向一个惊人的事实:有人不仅知道师父的身份,还在复刻她当年未完成的研究——以人心为线,以音律为梭,编织一张掌控意识的巨网。
她缓缓收回徽章,站起身,目光如刃扫视四周。
“你们以为藏得很好。”她轻声说,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可你们忘了——她是我的师父。”
翌日傍晚,京城最负盛名的艺术中心灯火通明。
“星火之夜”慈善拍卖会正式启幕。
红毯两侧镁光灯闪烁不停,名流云集,豪车林立。
这场被誉为“权贵良心秀”的盛会,每年都打着救助孤贫儿童的旗号,吸引无数富豪竞相举牌,彰显善心。
但苏倾月知道,真正的黑暗,往往藏在最光明的地方。
她一身简约黑裙亮相,胸前佩戴一枚低调却极具设计感的月牙形胸针——Luna品牌的标志性信物。
作为国际顶尖珠宝设计师“Luna”的唯一公开代理人,她的到来立刻引发热议。
傅司寒虽未现身,但她腕间的智能表盘悄然亮起一行字:【安保已布控三层,四哥接入所有摄像头。
保持联络。】
她点头,落座前排。
拍卖进行至第七项时,全场气氛陡然升温。
大屏亮起,照片中是个约莫十岁的女孩,赤足跪坐在古琴旁,双手合十,神情安静得近乎麻木。
她脖颈间挂着半枚断裂玉符,纹路斑驳,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意。
“特殊才艺儿童一名,具备绝对音感及古乐即兴能力,定向资助海外艺术疗愈项目。”主持人语气庄重,“起拍价三百万。”
苏倾月瞳孔骤然一缩。
那玉符的边缘纹路……竟与她手中的徽章完美契合!
就像是……另一半。
她脑中电光石火闪过昨夜地窖中的音频、师父的焚香、“天音”二字——一切线索如丝线般迅速缠绕成结。
这不是普通的拍卖。
这是献祭。
是某个庞大阴谋中的一环,而这个孩子,正是开启“天音”仪式的关键。
台上,白砚舟缓步登台,西装笔挺,笑容儒雅。
他手持话筒,声音温和而富有感染力:“我们不是在交易生命,而是在拯救灵魂。这位小铃儿小姐,拥有百年难遇的听觉天赋,若不加以引导,恐被世俗污染,沦为情绪傀儡。”
他说得情真意切,台下不少贵妇眼眶泛红。
竞价迅速攀升。
五百万……七百万……八百万!
多位神秘买家接连举牌,价格一路飙升。
其中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频频与后台人员低语,神色笃定。
就在主持人即将落槌之际,对方突然加码——一千五百万,并当场出示某国际基金会担保函,资金即时到账。
“成交价——”主持人正欲宣布。
“两千万。”
一道清冷女声响起。
全场骤然寂静。
所有人回头,只见苏倾月缓缓起身,从手包中取出一枚戒指。
陨铁丝线编织成藤蔓状纹理,中央镶嵌一颗深蓝色宝石,内里似有星河流转。
整件作品散发着一种原始而神秘的美感。
“这是‘Luna·织命系列’唯一原型。”她平静道,“设计权已质押于瑞士银行,估值两千万。若贵方接受等值置换,我愿以此换人。”
空气仿佛凝固。
傅司寒的声音随即在她耳中响起,低沉而震惊:“你没告诉我你还藏了这张牌。”
她唇角微扬,目光如月下寒潭。
“现在不是说了?”她一抬手,全场都安静了。
拍卖厅的灯光依旧璀璨,掌声却迟迟未起。
两千万的置换价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所有人心头。
众人目光交织在苏倾月身上——那个刚从乡下归来、曾被嘲“土气不堪”的真千金,此刻却以一件未公开的顶级珠宝原型,强势截下这场诡异拍卖。
而她眼中没有胜利的得意,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意。
后台走廊幽长寂静,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回荡。
苏倾月抱着小铃儿快步前行,女孩蜷缩在她怀里,像一只受惊的幼兽,体温微凉,呼吸浅而急促。
“别怕。”她低声安抚,指尖轻轻抚过小铃儿额前碎发,“我已经带你出来了。”
可直觉告诉她,这孩子远非表面这般简单。
推开临时准备的休息室门,她反锁上锁,迅速拉下百叶窗。
室内光线骤暗,唯有台灯投下一圈暖黄光晕。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包与脉诊枕,正欲为小铃儿把脉,忽然察觉异样——那枚缠枝莲纹徽章,竟在靠近女孩时微微发烫,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她迟疑片刻,缓缓将徽章轻贴于小铃儿眉心。
刹那间,空气凝滞。
女孩原本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
瞳孔不再是清澈的黑,而是泛起一层诡谲的银光,如月下湖面倒映星河,流转不定。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抬起,在空中缓慢划动,指尖所过之处,似有无形琴弦被拨动,发出极细微的嗡鸣声——那频率,竟与昨夜育婴堂地窖中传出的《归月吟》变调完全一致!
“心渊”自动开启。
苏倾月只觉识海震荡,一道破碎却清晰的记忆影像强行涌入脑海——
幽闭铜室,四壁刻满古老符文,十二口青铜古铃悬于穹顶之下,每一下轻颤都对应着不同的心跳节奏。
灰衣老者立于中央,手持玉简,口中低诵:“天音启,则血脉清……初验以铃,再验以声,终验以骨。”
画面一转,一名女子背对而立,宽袖垂落,袖口赫然绣着一枚图腾——双环缠丝,交叠如结,与当年医院护士遗物上的印记分毫不差!
苏倾月猛地回神,冷汗已浸透后背。
这不是巧合。
从婴儿调换,到育婴堂废墟,再到如今的小铃儿……一切都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通向一个名为“影阁”的深渊。
她正欲收起徽章,门缝外忽有一道身影掠过。
林太太悄然推门而入,神色仓惶,手中攥着一张泛黄纸条塞进她掌心:“若想查‘影阁’,去城南老戏楼地底。我妹妹曾是那儿的‘铃祭’。”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脚步声,她脸色骤变,转身便走,背影消失在昏暗走廊尽头。
苏倾月低头展开纸条,字迹潦草却有力:“旧梦楼,地下三层,钟停酉时。”
与此同时,手机震动。
四哥苏景霖的消息弹出:【刚破解拍卖行监控,白砚舟袖口内衬有暗纹,和当年护士遗物上的‘双环缠丝’图腾一致。
他们是一伙的。】
她盯着屏幕,眼底翻涌起风暴般的冷意。
原来如此。
假千金背后的势力,不只是争宠夺位那么简单。
她们背后站着一个潜伏数十年、操控命运的组织,用音律洗脑,以血脉筛选,借慈善之名行献祭之实。
而师父沈青梧,正是当年试图阻止这一切的人。
窗外霓虹飞逝,车流如织,城市繁华表象之下,暗潮汹涌。
她将小铃儿搂得更紧了些,声音极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意:
“师父,你守过的门,换我来盯。”
夜色深处,第八颗星忽明忽暗,如同警告,又似召唤。
腕间徽章与颈间残符悄然贴近,一丝微弱共鸣响起,黑暗中,浮现一行细若游丝的古篆——
“铃鸣十二,验骨三重。”